| 學達書庫 > 未稚 > 折下空情許 | 上頁 下頁 |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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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茗畫微闔著眼氣若遊絲地道:「回城主,屬下一切按照城主之令行事,不敢有分毫差池。怎料那宮主實在太過狡猾,屬下的一些小伎倆在她面前無異於班門弄斧。」她頹然垂下頭來,昔日的驕傲也被蝕心的痛苦磨滅殆盡。 「哦?」聲音微微一揚,隱著好奇的意思。原本自己派出明暗兩路人馬去雲南辭顏宮,師折夕是明的一方,旨在登門訪賢——他在信上便已說明。而藍茗畫卻是暗的一方,這亦是他所不曾提及的。兵分兩路皆只為會一會那傳聞中的宮主——便是他精心布下的局。 「屬下無能,還請城主賜罪。」藍茗畫垂眸黯然道。她滿腹委屈與不甘,恨不得痛駡如今正幸災樂禍的人,卻心知唯有這樣說才有可能救自己一命。 果然——只聽那少年柔聲道了句:「砂砂,你最擅毒,去看看她傷勢如何?」 少女盈盈一笑道:「不用看便知她中了雲南最厲害的『紅顏悔』之毒。而解藥呢,小摺子已經早先送過來了哦。」話音微頓,伴著聲,似是在尋找著什麼,「啊,找到了——便是這紫祁連和墨桀玉磨成的粉。」 一聽這話,藍茗畫心中暗喜,是他送來的?那自己定是有救了!卻又聽見少女自言自語道:「可是怎麼辦,這藥只夠救一個人啊。現在中毒的卻有兩個呢。」她撓撓頭,似有一些難辦,隨即又笑,「噯,阿瀲,要抽籤的吧?」 藍茗畫心下一涼。又是抽籤?當初要從她和梨花雪中選出一人執行任務時便也是靠抽籤決定,只因她一心想要搶功,才暗地裡在那簽上做了手腳……而如今——哈!真叫報應! 「嗯,好。」 伴著一聲脆如泉吟的嬌笑,紗簾一動,裡面走出了一個粉衣少女。嫣麗的神色,姣好的容顏,一雙細而長的桃花眼靈氣逼人。 「噯?已經死了?」少女怔怔地望著倒在地上的丫鬟的屍體,眸中精光忽閃。 藍茗畫別過臉不語。心裡卻免不了痛惜——她不離不棄的貼身丫鬟,終是死在自己的手下……然而事已至此,她絕不能手軟啊。 「唉,可惜了。」少女頗感惋惜地搖了搖頭,唇角卻有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漸蔓漸深,一直蔓到眼睛裡成了粉妝青黛般柔媚的霧氣,「我正準備告訴你,其實這藥是兩人份的呢。」 藍茗畫的臉色煞然一白,忍不住尖叫一聲:「你騙我!」 「只是開個玩笑啊,幹嗎這麼當真?」少女卻是無所謂地笑,唇角向上抿成彎彎的半月。 「雲絳砂!你為何……為何要如此待我!」藍茗畫痛苦地閉上眼睛,指尖抓進頭皮裡往下撕扯,一直撕扯到青絲滿地,「你我究竟有怎樣的深仇大恨?你要處處與我為敵,害我至此……」她失魂落魄地搖著頭,淒涼的聲音竟有些歇斯底里。 雲絳砂輕輕地「咿」了一聲,手指抵著唇瓣,眨眨眼,忽又明媚無邪地笑了,「我想想啊……嗯……好像是叫——」她唇兒翹翹,眼兒彎彎,「『不共戴天之仇』吧。」 話音未落,紗簾再掀,一個錦衣少年已從裡面走了出來,掩唇倦懶地打了個哈欠。病弱的少年有著蒼白得駭人的膚色,卻又是極其動人的——那精緻的眉與眼,竟有些美得不近情理,「砂砂,砂砂。」他踮著腳尖輕巧地避開了那滿地的血污,「呐,告訴你哦,我要去雲南。」他笑眯眯地朝雲絳砂道。 「雲南?我也要去。」雲絳砂立馬歡快地揚起雙手,「我要去看姍若和小摺子。」她轉身往前跑,才跑了幾步忽又頑皮地背起手,像純真的孩童跳格子一般一跳一跳地躍至很遠的地方,連那銀鈴般的笑聲也輕靈地跳起舞來。 直至少女的笑聲遠去,少年這才看向那狼狽不堪的藍茗畫,蹲下身與她平視,輕輕地問:「很痛苦吧?」他靜靜地望進她的眼睛裡,那樣清湛的,漂亮的紫黑色眸子,卻仿佛連她的靈魂也一齊望穿了過去,幾千里荒無人煙。 藍茗畫心中一惶,正要避開他的目光,卻被他伸手扳正了視線,「噯,你是不是也覺得抽籤很好玩呢?」他的語氣始終是甜軟帶笑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作假後果會很嚴重的哦。」呵呵,所以這註定了會慘敗的局中局,便由你承擔了呢。 藍茗畫的身體陡然一顫,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明明碰了她,為何卻沒有中毒? 「奇怪嗎?」少年依舊是笑眯眯的,隨後捧起臉,幽涼的聲音裡隱著一絲說不出的眷戀,「那你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毒得過我呢?」他抬眼看天,眼眶潮濕地笑著,「呵呵,沒有了……已經,沒有了啊……」 紫黑色的瞳仁乍然一縮,似觸動了什麼封晦千年的禁忌。少年的笑容凝固在唇角,驀然又起身離開。錦衣曳地,上面繡著牽絲攀藤的壓紋暗花,繁繁複複的一層又一層,看不清是龍蛇騰還是草木茂,重贅的烏金裡面牽綻出詭豔的橘綠,竟襯得外面的夜色也深了。僅剩那聲聲句句的歎息,散入風裡,不知歸處…… 第三章 霧裡看花 辭顏宮正殿,奇石映輝,玉砌雕欄盡現奢華。玉蓮燈盞裡搖曳著明黃通亮的燭火,卻是滿室空曠的幽謐,徒剩款步踩在石階上清冷的聲音。 「要請我去瀲水城?」郁漪池的語調驀然一揚。 師折夕微微頷首,「折夕只是簡單地傳達城主的意思,去或不去皆看宮主的意願。」他笑得輕描淡寫。 「簡單?」郁漪池斜睨了他一眼,眸中隱著譏誚的笑意,「果真如此,還需你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賢者來傳達?」 「嘖嘖,果然是害人的傳言將賢者虛誇了。」師折夕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宮主怎知,瀲水城的賢者只負責為城主應付險惡蠻戾之人,而向來風光取寵的好差事是絕輪不到賢者出場的。」他眯眼笑得溫柔無害。 郁漪池微勾起唇角,也是一抹嫵媚動人的笑,「看來折夕公子積怨很深?」心下卻是在冷嗤,狡猾的傢伙,分明便是將她歸為「險惡蠻戾之人」一類吧! 「所以才要趁著遠赴大理之時消散些怨氣啊。」師折夕毫不避諱地笑道,悠然踱步至前方玉蓮燈盞前,手指輕撚了一下蓮心裡的燭火,「這裡的山,這裡的水……果真讓人覺得溫暖啊……」他低眉輕輕地歎。搖曳的燭光倒映在他清湛的眸子裡,一縷縷細碎的影,流光溢彩。 郁漪池遠遠地望著他,那明黃的光襯著他白皙的手指一層斑駁,絲絲曳曳的燭影,卻是那樣深那樣沉的惆悵呵……便是這樣安靜地望著,她竟情不自禁地恍惚起來。蓮影迷眼的那一瞬,好似光陰也凝然而止,回望著等她跟上步伐…… 還是在許久許久之前呵,她還會拉著他修長的小指去逗弄那搖曳的燭火,不小心被灼痛了便吮著手指無辜地看他,望著他眼裡的寵溺「格格」直笑。 可是怎麼,怎麼一晃眼便過了這麼多年了,連那燭火也,再也燙不傷手指了啊? 「漪池。」他忽然溫柔地喚了她一聲,滿眼的笑意皆融成了一潭秋水。 郁漪池的心又是一顫,這一聲「漪池」,該死的,竟是這樣分毫不差的語調,「我累了。」她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冷淡,而不等對方回過神來,如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空曠長廊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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