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金笏畫顰 | 上頁 下頁 |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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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沁泠心中一悸,僵了半分,「修……大人?」轉身望向窗口,她的臉上重又堆滿了討巧的笑意,「咳……」終究還是察覺到一些尷尬與無措了,便拿衣袖掩了嘴假裝咳嗽。 這情境生得突然,修屏遙竟也有片刻的失神。皺了皺眉,興許是光線偏了角度的緣故,這小小的書齋也被隔絕成兩處景地,外面亮著而裡面暗著。他站在窗外面,端端一眼看過去,她的眉目竟變得說不出的嫺靜,再一恍然,那黑山白水皆已入了畫。她又抿嘴笑了笑,並不似之前冷的漠然,而是一種從來只屬於江南水鄉的溫柔婉約——這樣的女子是很擅長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的無措的。 「修大人有何吩咐?」水沁泠小小聲問出。該不會是發現什麼苗頭了吧? 失態只是一瞬,修屏遙很快便恢復了經久不變的笑容,「呵——雖說都是些芝麻小事,到底還是缺少一個能真正幫得上手的人。」 水沁泠頓時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事無巨細,修大人只管吩咐沁泠便是。」說白了不就是變著法子來考她嘛。真不知道他這次的葫蘆裡又要賣什麼藥,她倒是有些期待。 「這裡位於京都最偏僻一帶,方圓十里都在我的管轄之內,這裡的百姓見了我比見天子還親切呢。」修屏遙撫唇輕笑,竟毫不擔心說出這番話是對皇權的極大威脅,「佛曰,一花一世界,你若是有辦法能讓這裡的人安居樂業,也無異于治理天下了。」 難道他的權力竟已大到這種地步,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天子腳下開闢另一塊疆土,自封為王?水沁泠心下凜然一驚,卻不動聲色地聽他說下去—— 「煩事有三。其一,東街如悅茶樓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每次去催稅總是哭貧喊窮,唉,真讓我頭疼。」修屏遙扶住額頭,似乎真的為之煩惱,「其二,西巷新開的藍田玉行裡的生意至今無人光顧,也讓我鬧心不已啊,」他假裝歎息口氣,「不過最教我煩心的還是芸蛾丫頭跟玖娘的關係——」 水沁泠心裡有數,芸蛾和玖娘是他最寵愛的兩個女子,卻一直水火不容。而昨晚芸蛾便是因為和玖娘吵嘴,才賭氣跑出留香苑的。 「成大器者見乎細節。你若能處理好這些小事,何愁不能兼濟天下?」修屏遙彎了嘴角。他當真、當真很期待她的表現呀。 「沁泠自當竭盡全力。」 「誰家派來的殺手,調查清楚了?」 別苑外,修屏遙氣定神閑地坐上馬車,抬了一隻手,問向身邊的琅崖。 「回大人,據待墨樓外的眼線跟蹤來報,昨日偷襲水沁泠的殺手最終進了京城知名的貴人綢鋪裡。」琅崖單膝跪下,將十幾枚細小的銀箭暗器裝進對方手腕間的暗囊裡,「若下官沒猜錯的話,貴人綢鋪定是因為忌憚水家將分鋪開在京城與之競爭,才搶先一步殺人滅口。」 修屏遙不置可否地笑笑,悠閒道:「貴人綢鋪之所以在京城小有名氣,無非是因為創業較早,且買賬的多數是揮金如土的貴族,才勉強支撐它走了這麼多年。如今的夏當家更是經商無能,貨源單一,根本無法滿足更多百姓的需要,關門大吉是遲早的事。」他氣定神閑地斂了衣袖,唇角勾起半個弧度,「水沐清被譽為賈帝,馳騁商場無人匹敵,但凡識相的商家都會選擇巴結他,而不是公然與他叫板。你道,想要暗殺他的親妹子,得需多少膽識才夠呢?」 琅崖心下一驚,「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嫁禍給貴人綢鋪? 「倘若對象不是貴人綢鋪,興許我不會這麼確定。」修屏遙玩味一哂,昨夜他便派人專門調查過水家,包括水家許多不為人知的機密皆被他了如指掌——「水沐清私下已經答應出高價收購貴人綢鋪,年尾便在京城另設分鋪。而夏當家原本無心經商,自當求之不得,又豈會中途變卦,派殺手刺殺水沁泠?」 琅崖跟隨他多年,自然看出了一點苗頭,「大人是在懷疑水沁泠?」 「在此之前,我確實懷疑是她自己玩的一場苦肉計,想借機攀附於我。」修屏遙眯了眯眼,眸中精光沉浮不定,「但現在我更相信,水沁泠只是將計就計而已,這不是一個圈套,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殺機——除了我們,還有第三方從中作梗。躲在最暗處的那個傢伙,才是真正想取水沁泠性命的人。」 「除了商場上的勁敵,還會有誰想對水沁泠不利?」琅崖不解。 「因為一個字,錢。」修屏遙長指撫摸唇瓣,笑得雲霧沌沌,「有錢不光能使鬼推磨,亦能使人神共妒。尤其是——當一個人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力時,他可以讓全天下成為他的僕人,也可能被全天下視為敵人。你,明白否?」他笑著打趣地敲敲琅崖的面額。 「難道……是左大臣那邊的人?」琅崖猜測道。 修屏遙但笑不語,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哦、呀,看來這個夏天不會太令人無聊了。」 自貢院會試時起,這一連環的精彩表演真真令他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呀!原本只是水沁泠與那一方的恩怨,他卻很樂意被牽扯其中,或者說——他就是故意要攪和進去的!所以故意打草驚蛇,招惹那群殺手,然後順理成章地帶著水沁泠離開——至於真正的幕後兇手究竟是誰,他心裡已有七成把握。他倒也很好奇,對方還有怎樣高明的手段呢…… 但—— 無論如何,這小女子他是吃、定、了! 「今日是初幾了?」隨口一問。 「大人,今日初七了。」琅崖想想又添了一句:「令千金今日回府。」 修屏遙微微一震,「已經初七了嗎……」果真是因這些天過得太無趣了,竟然連這麼重要的日子都忘了,「是啊……脂硯今天回家呢。」 脂硯,便是他的女兒。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 獨女雙十,與伊同齡。 不經意間,腦中竟浮現出另一個女子的面容,山眉水眼,有著雪白的肌膚和烏黑的瞳仁,鮮明的兩色衝撞卻意外和諧地融合在一起,乍一眼,並不出奇驚豔,再一眼,卻已沉淪——那是獨獨只屬於江南女子的溫婉秀麗、動靜相宜的氣質。當年那個姑娘啊,也是一樣的蘭心蕙質,淡漠內斂,眼神裡透出細膩的謎樣的味道。 「小女子家自姑蘇。」——當年怦然心動,初嘗情之澀果,竟只是因這一句。 小女子。姑蘇。如此不謀而合。 縱然斯人已去,卻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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