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金笏畫顰 | 上頁 下頁 |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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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閑敲棋子落燈花 雅閣外是黲墨色的天,雨下多時,偏一直不見停。 水沁泠百無聊賴地將下巴枕在手背上,烏湛的眼珠子緩緩掃過雅閣內高談闊論的眾學子,在其中一位青衫男子的身上稍作停留,而後慢條斯理地收回,闔上眼簾。 長髮簡單綰了個髻,看上去平淡無奇的一張臉。或者應該說——那五官原也端正,只是拼湊到那張臉上便少了本有的靈韻,又像是被故意遮掩了什麼,連眼神也顯得有幾分呆滯。 女子的美貌,許多時候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易容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有些冷氣蔓延,卻並非因著這雨天。 雅閣內淡水清墨的味道香得有些古怪。 四面環有紅漆長幾,應試的監生莘莘滿座。最中央是張紫榆百齡小圓桌,香味應是自桌上的青銅熏爐裡散發出的,而如今那青衫男子便坐在桌旁。他的眼裡留著幾分疏冷,亦像是自恃才高的不屑,往往沉思多於說話的時候,倒是顯得有些不合群。西南角落裡是一個半人高的櫥櫃,櫃上並無多少繁奢的花案,卻是櫃環上扣著的那只青黃色的龜形玉鎖格外惹人注目。 有密有疏,有繁有簡,貴不顯奢。可見這間雅閣的主子品味不俗。 但那個櫥櫃擺放的位置著實突兀了些。 所有禮闈應試的學子一出貢院便被左大臣上官歏召集來此,喝茶聊天,閱盡百態。也不知這眾人口中的「大清官」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水沁泠懶洋洋掀了下眼皮,像是有感而發地輕歎念起:「唉,斑鳩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何處西南……」 「嘁。」有道清晰的嗤笑聲,夾雜鄙夷,「是『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任好風』吧?」 水沁泠聞言不好意思地一笑。這人什麼耳朵,念得這樣小聲都能被他聽見啊? 而這時青衫男子已經站了起來,走向西南角的那個櫥櫃。他先細細審視了那只龜形玉鎖一番,而後用手指在櫃角拭了一下,不知摸到了什麼,謹慎地放至鼻尖聞了聞。 被他發現了嗎?水沁泠悠閒地喝了一口茶,「好苦。」嘖嘖嘴,盡是說些無關風月的話。 辨出是血的味道,青衫男子的臉色瞬間一變,略有些急切地扣住那只龜形玉鎖,手指不停不知在上面撥弄了什麼,便聞「喀」的一聲,那只玉鎖竟被打開了! 而接下來的一幕才最令人觸目驚心——那個櫥櫃裡竟放著一具無頭屍體! 血跡斑駁敗了顏色,分明已事隔多日,卻因櫥櫃裡底部塞滿了冰塊,才保證那具屍體沒有腐爛。而方才之所以感覺到異樣的涼意,定也是從這藏屍的櫥櫃裡洩漏出來的。 「喝——」所有在場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除了水沁泠。她的眼神依舊涼涼的有些呆滯,好像在思索著自己的事,又像是在等著青衫男子接下來的言語,等著——在雅閣外看戲多時的老臣上官歏掀開珠簾,撫著鬍鬚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麼?」上官歏面色冷峻,但眼裡流露出分明的讚賞。 「回上官大人,學生譚亦。」青衫男子拱手作揖,清晰作答。看他舉止得體卻也不卑不亢,料想應是個正直的傢伙。 水沁泠眼眸略垂,唇畔似隱一絲笑意。 「你是如何發現這具屍體的?」上官歏又問。 「回上官大人,學生先是見這櫥櫃的擺放與雅閣內的整體佈置有些格格不入,便隱隱覺得藏著什麼名堂。」譚亦神色朗朗,有條不紊道來,「其後發現著熏爐內燃的是西域香料『婆娑草』,這本應是種凝神靜氣的淡香,卻被燃得過分濃郁,像是刻意為了遮蓋某種不平常的味道,便想過來看個究竟——」他頓了頓,將周遭學子臉上的慚愧之色盡攬眼底,言語裡的自信便更甚之前,「結果,學生果真在櫥櫃上發現了一些血跡。」 上官歏聞言輕輕頷首,眼裡的讚賞之意愈加明顯,「欲為大器者,必先心細如塵。」他接著又取下櫃上的那只龜形玉鎖,「那麼這只鎖,你又是如何將它打開的?」 「這只鎖背面刻著九塊龜紋,令學生聯想到了算術學中的九宮圖。」譚亦轉而面朝眾生,詳盡解釋來,「這本是只機關暗鎖,唯有按順序敲下那九塊龜紋,方能將其打開。而九宮圖原理便正是它機關的破解之法。從一至九,無論橫豎斜三方相加皆得十五,按照數字應需擺放的位置,便可同理推算出敲開龜紋的順序。」 上官歏捋了捋須,目光冷邃似欣似歎:「江山代有才人出。縱然數目不多,卻也能讓本官略感欣慰了。」在褒揚譚亦的同時便也貶低了其餘學子。 眾人心知譚亦已被上官歏看中,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佩服對方絲絲入扣的推理。 而其中唯一沒有露出懊悔之色的,還是水沁泠。她的腳步略一上前,似有話要說,卻在上官歏接下來的言語中陡然一滯—— 「這件無頭屍案已交由民部提刑官追查數天,可惜至今還未查出兇手。」上官歏輕拍譚亦肩膀,眼裡藏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深意,「即日起,這件無頭屍案便交由你協助調查。想必你是不會令本官失望的。」 譚亦面露喜色,「多謝上官大人賞識,學生必會竭盡所能!」 那瞬,水沁泠眼裡分明掠過一抹異樣精光,卻只是一瞬,便又悄無聲息地退回了步子。 她又恢復成原先的姿勢,眼神漠然地望向外面的煙雨,有些懶散,有些漫不經心。 此時,便在雅閣對面不遠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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