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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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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官紫楚滿臉錯愕,眼睜睜看著宇文淵在自己面前倒下,滿室黏稠的血腥。 「紫楚,我知道……你並不想殺他……」蘇瞳若顫抖地抱住上官紫楚,聲音喑啞,「紫楚,你聽我說……死的人其實是真正的宇文淵,不是李宓……」 上官紫楚突然渾身一僵,「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地上的屍體。 「因為李宓的手心有繭子,而宇文淵沒有,他方才掐著我的脖子時我才知道——是李宓用傀儡術操控了他的身體,故意逼你對宇文淵動手——但是——但是你不要自責,求你不要自責好不好?因為你不是殺人兇手啊,真正的兇手是李宓,是李宓才對!」蘇瞳若急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釋道,「紫楚,紫楚——」 上官紫楚猶在怔忡當中,根本聽不清她的話,恍然間只聽見外面一聲淒厲的尖叫—— 「救命啊——殺人了——」 腦海裡陡然一片虛無,連同理智也被四面湧來的嘈雜聲淹沒…… 殺人了…… 是他……殺了宇文淵……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抬眼望著臉色慘白的岑瑟棋以及聞風趕來的衙役,沒有多餘的解釋,只平靜地道出幾個字:「人是我殺的。」 「不是!」蘇瞳若突然尖叫一聲,攔在上官紫楚面前,「宇文淵不是他殺的!不是!」她盯著岑瑟棋,聲音嘶啞得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宇文夫人,你與紫楚相識這麼久,難道不清楚他的為人?他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可能會傷害自己的朋友——所以當初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嫁入宇文府,甚至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曾表明!」 「阿寶?」上官紫楚驚愕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竟說出這番話來。 「是這樣的嗎?當年你不辭而別,就是因為——我嫁給了他?」岑瑟棋退後幾步,她的眼神變得說不出的古怪,「所以你現在後悔了?所以你殺了他——是,這樣的嗎?」 蘇瞳若的臉色煞然變白,但下瞬竟然笑出聲來:「呵,呵呵……你道,竟是這樣的?!」她的笑聲淒涼而破碎,不再理會那些人竊竊私語的指點和猜忌,她只是望著上官紫楚,那樣深情而執迷地望著,「紫楚,這樣的女人真的不值得你去交付真心呀,」她蹲下身去,溫柔捧住他的臉頰,「所以不要再愛她了,好不好?」 她輕輕巧巧地道出這一句,笑容嬌媚而嫣柔,「誰叫你這般多情,可惜多情總被無情惱,但是以後——以後不會了啊……」她的眼裡已然有了淚光,手指摩挲著他蒼白的臉頰,「如果你還是覺得歉疚的話,至少讓我陪你一起——」 卻被上官紫楚輕輕封住嘴,「不可以,唯獨這一次,不可以陪我。」 「為什麼?」蘇瞳若突然狠狠地一甩衣袖,「為什麼為什麼?」她連問了三句為什麼,纖弱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仿佛隨時都能失去支撐倒下來,不能——她不能接受啊!「就因為……我比她晚了幾年與你相識,所以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她紅著眼眶哽咽問道。 「不是,阿寶,正因為我相信你——」上官紫楚溫柔笑了,扶住她的肩膀,「因為只有你安然無恙地活著,才有辦法替我申冤。當所有人都與我為敵時,只有你會站在我這一邊,也只有你能救我,不是嗎?」 幸好,哪怕整個世界都棄他而去時,他還有她—— 得一知己,此生無憾。 他起身離開前留下最後的耳語:「照顧好自己,等回來了……我帶你去吃荷葉蒸糯。」 蘇瞳若忍淚點頭,「承君一諾。」 「絕不食言。」 三日後,宇文淵入殮之時。 「夫人,節哀順變。」 新上任的江南郡守閔延望著岑瑟棋蒼白枯槁的面容,歎了口氣。他今日前來不只是因為與宇文淵的交情,更是因為對這位名滿江南的奇女子——他始終留著一絲不可言狀的敬意。 「多謝閔大人能夠抽空前來。」岑瑟棋略微一揖,眼睛卻始終望著正堂內那一口紅木棺材,她的臉上交錯著千萬種表情,又仿佛只剩了怔然的空白,聽不見周遭人說了什麼話,直至那道清泠嬌稚的少女聲音自外面響起—— 「閔大人!民女有冤要訴!」 廳堂之外的石徑上,蘇瞳若盈盈跪倒,她纖弱的身子被傘蔭遮住了大半,但脊背挺得筆直,「宇文公子一案另有隱情,民女懇請重新驗屍!」 話語一出,四座皆驚。 「荒唐!」閔延冷喝一聲,「入殮事大,豈容你在此放肆!」 蘇瞳若抿緊了唇,起身走向岑瑟棋,「夫人,阿寶懇請重新驗屍。」她一字一字說得堅決。 岑瑟棋淡淡看了她一眼,「難道你爹娘不曾教過你,什麼是對死者應有的尊重嗎?」她的聲音也是輕描淡寫的,卻只讓人從心底裡覺得荒涼。 「阿寶只知道,對真相的尊重,亦是對亡者最大的尊重。」蘇瞳若的臉已然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眼皮下還留著淡青色的暗影,意味著這三日她根本不曾合眼過,「夫人,我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定然不敢在此造肆,懇、請、夫、人、重、新、驗、屍。」她第三遍道出。 岑瑟棋沒有再理她,兀自從案前端來一盒棋子,一顆一顆擺在棺木上,「淵哥,從前你總怪我下棋不肯讓你,現在我想讓你一次,你卻不願與我下了……」她有些語無倫次地呢喃著,「淵哥,你從前下棋的時候常有些心不在焉,回過神來便不知自己走了哪一步,我便怨你這習慣真不好,看,如今是連你自己都不記得棋子落在何處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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