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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上官紫楚發現自己竟不忍拒絕她,拒絕這雙倒映著幽綿月色的眼——哪怕這一聲承諾將是一切恩怨情孽的始源——

  「好。」他答應了她,順勢攬過她的腰飛身而起,「子時已過。」他腳尖一點便帶著她飛上牆頭,桃花的香氣陡然抽離,被他滿身的蘭芷熏香所取代,「我們這就離開。」他取過她手裡的紙傘,笑眯眯咬著她的耳朵道。

  「現在?」蘇瞳若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這廝怎麼說風就是雨的?

  「千真萬確。」上官紫楚揚眉一笑,「再不走可就逃不出老狐狸的手掌心了。」

  蘇瞳若猶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從袖中擲出一束淡藍色的煙火,緊接著便是貼身小廝白常的聲音——「大少爺——大少爺您不能走啊,被劉管家發現了奴才會被打斷腿的——」

  緊隨著白常的喊叫之後的嘈雜聲卻是朝著南苑而去的。

  蘇瞳若頓時了然——「調虎離山!」她還要說什麼,卻聞耳畔一聲「閉上眼睛。」刹那伴著風聲呼嘯而過,有一瞬不知雲裡霧裡的窒息,等睜開眼時已經身在幾裡之外。

  「出來了?」蘇瞳若輕拍胸口還有一絲餘悸,更多的卻是逃離出境的興奮,「我們真的要去江南了?」她睜著明亮的雙瞳,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

  上官紫楚笑著點點頭,只覺得此刻的她更像個孩子,是了——她還梳著總角,還未及笄,只是先前驚歎於她的才情而忽略了她的真實年紀,「不過還要等一個人。」

  話音未落,便聽見白常氣喘吁吁的聲音——

  「大……少爺……」他好不容易接上氣,一臉憨笑地將暗中收拾好的行囊遞給上官紫楚,「剛才真是忒險,為了躲開劉管家,您三十六計都快使了個遍啦!」

  上官紫楚的唇角勾起淺弧,「給宇文兄的信可寄出去了?」所說的「宇文兄」,便是他此次下江南要尋訪的故友——宇文淵。

  白常忙不迭地點頭。

  「那好,你也可以回去了。」

  「啥?」白常愣是沒反應過來。

  「花前月下,豈需燈籠礙眼?我如今有美人為伴,又何須你來破壞情致?」上官紫楚曖昧地朝身邊的佳人飛了個眼風,任誰見了那美眷如花的畫面都知道不該誤人良宵。

  「……」白常第一次發現他家大少爺原來還有「過河拆橋」的惡劣本質,「大少爺您一路多保重。」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嘴裡面不停地碎碎念: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哦對了,」上官紫楚想起什麼,喚住白常,對上他滿含熱淚的欣喜目光時好溫柔地一笑,「順便把你的衣裳脫下來吧,她若扮作我的書童應該更合適些。」

  「……」

  半個多月之後——

  江南,姑蘇。

  遊絲碧,杏花紅,河畔青蕪堤上柳。

  已經習慣了書童打扮的蘇瞳若撐著紙傘走到船頭,上官紫楚正望著水面的煙波出神,想來應是看了許久。他長髮齊腰,掩到眉前,像是刻意為了藏住眼底欲露的神色。髮髻間斜一支墨玉簪,通透的玉質,在雕著五蝠的雲紋末端透出一點嫣麗的紅,乍看有些突兀的妖豔。

  這個人向來隨心所欲,今日卻難得綰發及簪,蘇瞳若看著倒是覺得稀奇。

  「春意綿綿,正是鶯飛草長的時候,奈何某人心事重重的?」她走至上官紫楚身邊,偏過頭笑吟吟,「我猜猜,可是因為即將看到的故人?」

  上官紫楚淡淡微笑了下,「良辰美景,總是容易觸景傷情。」他抬眼望向天外的暮靄流雲,沉思許久才低聲道,「在這姑蘇城裡,我曾有個……很欣賞的女子。」

  蘇瞳若笑容一頓,「這是你第一次同我提起女人。」她轉過臉去,口氣闌珊,「那她必定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她……確實有點與眾不同。」上官紫楚應了她的話,「因為我每次下棋都會輸給她。」

  蘇瞳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故意讓著她的?」語末似還有些不服。她與他對弈時最多也只能和局,想勝過他卻是真不容易。

  上官紫楚「哈」地一笑,「你與我下棋的時候,我可曾讓過你了?」

  蘇瞳若搖頭,「她是她,我是我,誰知道你當初下棋時動了什麼心思?」她哼了聲,帶些輕嘲淡諷的神情卻顯得格外嬌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少了你這樣的對手,恐怕也會高處不勝寒,難有進步了吧。」複又笑彎了眉眼,語氣裡帶有一絲促狹,「我道為何,你今日特意整裝束髮,原來是要給她看的?」

  「她早已嫁為人妻,」上官紫楚輕笑著打斷她的話,「我不過是欣賞她而已,有何不妥?我同樣很欣賞你——」他故意一頓,似笑非笑地看著蘇瞳若,「你希望我對你動什麼心思?」

  蘇瞳若心口一悸,突然伸手指向天邊,「看,是火燒雲!」緊接著「啊呀」輕呼出聲,吃痛地縮回手——「好燙。」

  「怎麼了?」上官紫楚趕緊拉過她的手,只見白皙的手背上通紅一片,「怎麼會被燙成這樣?」他驚訝皺眉。他知道她身體羸弱曬不得陽光,而這大半個月來幾乎都是在馬車裡度過,可如今已經是黃昏了,難道她連這點餘暉都消受不起?「火燒雲而已,好激動嗎?」他責怪道,很自然地往她的手背吹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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