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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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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瞳若再一看那幅百竹圖,心下吃驚不小。這個人明明只是隨意添加幾筆,如今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神韻。相比於之前的斯文柔弱,多出的是堅忍不拔的傲骨——那才是植根於深岩峭壁上的百竹! 蘇瞳若心念一動,不禁瞥眸多看了身邊的男人幾眼,似乎對他的看法也因這一番交談而改變了不少。先前她只覺得他風流輕浮,尤其看不慣他笑起來眉眼生春的迷人模樣,而如今卻不由自主地欽佩于他的博學,他的才氣,他揮斥方遒的瀟灑不羈—— 或許這個人也沒那麼討厭。她想。不過——也僅僅是覺得他不討厭而已,那多餘的心思,卻也是沒有的。 「阿寶?阿寶——」 「啊,」蘇瞳若半晌才意識到對方在喊自己,如今聽著這名字連自己都覺得傻氣,「怎麼?」 上官紫楚唇角一勾,將自己畫好的一幅牡丹圖遞給她,「送給你的。」 他究竟何時畫的?蘇瞳若正覺得驚訝,看見那畫上的牡丹卻是眼底一喜。那畫上只是簡簡單單一朵牡丹,幹淨利落。他的畫算不上有多精緻,也沒有刻意追求色彩——或者可以說他的色彩幾乎都浮于表面沒有完全融合進畫裡,反倒暈染出了輪廓之外,徒留七分神韻在。偏是這樣隨心所欲的潑墨更顯得清豔出奇,自成一家風格。 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那才是牡丹身為百花之王的雍容大氣——而對比之下,自己畫的便像是掩面含羞的小家碧玉難見世面了。 「這些畫確實不如你的。」蘇瞳若甘拜下風,神色坦然。 上官紫楚笑著搖搖頭,「各有千秋。」他同樣欣賞這少女的著墨,那是一種無可比擬的非凡靈性,「書上學的東西畢竟是死的,若是親自出門遊歷一番,必然能夠增長不少見識。」所以他不安於室,喜歡四處遊覽名山大川。 蘇瞳若的眼神微微一黯,「我不可能有那種機會的。」不是受拘於那些禮教縟節,而是受拘於自己羸弱多病的身體——她見不得陽光,沾不得雨露,又如何能出門遊歷?「你的批評很受用,我若畫畫便只會憑自己想像,洛陽牡丹,深岩百竹——我根本不曾親眼見過。」 而若非閨中密友上官瓏瑾的一再相邀說服了爹,她甚至都沒有辦法踏出蘇家的大門。 「如果——」 上官紫楚正要開口,便聞苑外傳來劉管家訓斥的聲音—— 「太夫人急著要見大少爺,還不快去把他找回來!」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他匆忙留下這句話,準備繞道避開那只老謀深算的劉狐狸。 「哎——」蘇瞳若情急地喚住他,「你還沒有落款。」她指著那幅牡丹圖,只想知道他的名字。 上官紫楚聞言「哈哈」一笑,天生一段風流悉堆眉梢,「我從來沒有落款的習慣。」他瀟灑地揮了揮玉扇,轉眼只剩下衣袂翩然的背影,「你只需認得我的字畫便行了。」 好自負的男人! 蘇瞳若輕嗔一句,偏卻那麼清晰記住了這幅畫,更記住了這個風流傾盡江心月的男人。 只是不知——他那句「如果」之後的下文? 如果——可以帶她離開—— 蘇瞳若趕緊拿衣袖擋臉,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下去。 夜,涼蟾樓外,一望幾重煙水。 蘇瞳若執傘輕巧地步入北苑百桃園,如今正是滿園桃花盛放之際,皎潔的月光倚上樹梢,竟也如枝頭桃花一樣在空氣裡開得脆潤甜軟,風吹幾瓣落花,粉粉白白。 入府第一天,她便喜歡上這個桃園。這裡桃花獨傲的景致,遠遠比過府內的盛宴華燈。 「百桃幽居此,紅素去雕飾。落花新照眼,不覆舊年思。」她踏步如蓮輕吟小詩,俯身拾起地上落花,塞入隨身的香囊裡,「落花新照眼,不覆舊年思……」她兀自重複了幾遍,隱約添入些觸景傷懷的味道,「雖說矯情了點,就用這兩句吧。」 她笑著拍拍手,正準備掏出針線繡詩時,卻聞頭頂一記輕笑—— 「若無今年桃花零,誰惹去年相思意?」上官紫楚悠閒地倚在桃枝上,打著玉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道是誰,小小年紀便這般多愁善感?」竟是白日遇見的那個玲瓏少女。 蘇瞳若一見是他,不以為然輕哼一聲:「落魄書生,倒也曉得倚老賣老?」 「落魄書生?」上官紫楚著實愣了愣,「誰?」 蘇瞳若眨眨眼悄然一笑,「頭角崢嶸,揮斥方遒,書生意氣是也;寄人籬下,棲於枝頭,無家可歸是也;披頭散髮,無繩束冠,囊中羞澀是也。」她笑得極是嫵媚,「你道我說的是誰?」 上官紫楚錯愕半分,隨即「哈」地笑出聲來:「你見我頭角崢嶸,怎不見我厭倦家譽?你見我棲於枝頭,怎不見我神情閒適?你見我披頭散髮,怎不見我腰金衣紫?」他神采飛揚,顯然很有興致與這少女逗嘴,「很遺憾,你所謂的落魄書生其實是這裡的大少爺,上官紫楚。」 「我知道啊,」蘇瞳若巧笑嫣然,狐媚的氣質也清晰顯露出來,自她將那幅牡丹圖拿給上官瓏瑾看後便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所以我一直在等著那書生自報家門,免得他故弄玄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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