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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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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因為之前太在意了些,所以希望落空後愈加感受到心灰意懶——不過是黃粱一夢的短暫相識,卻好似經歷了多少次的輪回——他們彈琴論畫,惺惺相惜,害他差點將她當作知己,差點以為——她對自己也有幾分曖昧的情意,卻是到如今才知道她其實另有所愛。 她漫不經心投來的一瞥,多餘的偏愛——或許只是在他身上尋找一個影子罷了。 「我們是一樣的人,所以……」上官紫楚自嘲低笑,「也一樣的,不會將任何人放到心上。」 蘇廂辭的手指驀然一僵,臉上的笑容也在那瞬徹底消失不見,「你錯了,上官紫楚,只有這一點,我跟你不一樣——不一樣!」 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那最後三個字,驀地緊緊捂住嘴巴,轉身跑開。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迷迭的花霧裡,上官紫楚依舊怔怔地望著地上那把斷琴出神——一刀兩斷,不是她的意思嗎?明明是她扯斷了那些情絲,不留給他任何幻想的餘地—— 「不一樣嗎……」他搖頭失笑,是啊,不一樣的,他可以對每個女子眉目傳情把酒言歡,那些女子毫不掩飾對他的青睞與癡迷,他亦可以放肆地揮霍彼此間若即若離的曖昧,卻唯獨只對真正欣賞的姑娘禮讓三分,而迄今為止唯有兩個女子能夠被他記掛在心上—— 一個早已成了故人之妻,還有一個,便是蘇廂辭。 「高山流水,知音難求——」上官紫楚忽然「哈」地大笑出聲,搖晃著起身往園外走去。此時夜深如蔻,娥眉月光也消匿入雲層裡去。延廊上幾盞燭火在風裡面慵懶搖曳,燈影繚亂,照得人心也恍恍惚惚,好似走進了多少年前的夢裡…… 不知走了多久,待上官紫楚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西苑的書齋裡。 那是許多年前的舊書齋了,存放的都是上古的書稿畫品,自南苑新建了書齋後他便再也沒有進來過。拂袖撣開迎面而來的灰塵,最先入眼的卻是擺在雕螭木桌上的一支玉簫,彤管有煒玉色碧翠。其旁是一方墨硯,裡面的墨蹟早已乾涸,落了一層灰。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上官紫楚只覺得胸口陡然一窒,滿室的寥落惆悵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那支玉簫,那方墨硯,還有凌亂堆在桌角的那些畫卷……好似原本鮮活流暢的片景卻生生斷在那一幕——六年前他從這個房間走了出去,然後將這裡的一切統統遺忘。 他究竟忘了誰? 上官紫楚緩緩往書桌前走近,一步一步極是艱難,腦海裡的錯覺那麼深刻清晰——那支簫還等著他去吹,那幅畫還等著他去完成,六年前被掐斷的一切回憶還在等著他去繼續—— 有個桃花容顏言笑晏晏的少女,還在楊柳岸前等著他。 「紫楚……紫楚……」 一聲聲,像是夢裡的呼喚,牽引著他。 終於走到書桌前,上官紫楚手指顫抖地拾起桌上那幅畫—— 畫上是個雪膚花貌的玲瓏少女,執一柄桃花紙傘盈盈而立。紅衣旖旎,環佩丁當,連同骨子裡妖媚攝人的氣質都要一起消融在霧竹深處。雲鬢簪花,引頸而盼,回眸一笑百媚橫生。 畫末有詩兩行—— 瞳目瀟瀟,若水臨瑤。有女如狐,蘭心蕙巧。疏簾淡月露侵酒,春關顰語枝上鬧。 瞳目深深,若水漪紋。有女如狐,紅素繡枕。落花怎覆舊來意,勸君憐取眼前人。 「瞳若……」上官紫楚茫然地念出那個名字,瞳若瞳若—— 蘇——瞳——若—— 蘇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說的便是黔州首富蘇老爺的么女,一個僅在及笄之年便憑才貌傾倒天下文人墨客的奇女子,蘇瞳若。 佳人慧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引無數少爺公子茶飯不思兮。 但蘇瞳若在十五歲之前的傳奇經歷,卻一直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六年前—— 載初元年,逢春,上官府內客來如流。 「大少爺,太夫人六十大壽,您總算趕回來啦!」才一進後院,便迎上劉管家春光燦爛的笑臉以及身後兩排整齊列隊的丫鬟,「還不快給大少爺接風洗塵去!」 唉——上官紫楚無可奈何地揉揉額頭,他特意避開眾人從後門進來,便是因為不想聲張,怎料還是被這老狐狸逮了個正著,「隨意準備些就行了,我明日一早就下江南。」 「明天就走?」劉管家吹鬍子瞪眼。大半年沒回家,居然只住一天就想拍屁股走人? 「千真萬確。」上官紫楚眉眼一掃,「啪」地抖開玉扇,一派風流倜儻最先迷煞了那群丫鬟們,「只要過了今晚子時,便不是她老人家的壽辰了。」原本他回府只是象徵性地盡一下孝心,而等太夫人壽辰一過,他自然就沒必要繼續留在府上。 「可是大少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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