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蔚湛 > 愈寂寞愈墮落 >


  打開礦泉水的蓋子,她倒了些水進鍋子裡,放在小型瓦斯爐上燒熱,墊高瓦斯爐的是幾本調酒的入門書,有好幾頁早已被翻爛。

  等待水滾的時候,景致盤腿坐在地板上,燃起一根涼煙抽著,順手把床上沒看完的那本「獨創調酒精選」拿來,翻開到昨天做記號的位置。

  沒想到讀商科而且天生對酒精過敏的她,從當時的一竅下通,到兩年後的今天,會變得對酒如數家珍,對她來說,世上沒有調不出來的酒,也沒有什麼關於酒的問題能難倒她。

  這些,都要感謝當初馬翔均願意給她這個機會。

  她仿佛跌進了回憶裡,想起那個下著雨的冷冬,冷到連想起來牙齒仿佛都會打顫,如果沒有馬翔均收留她,她今天就不可能還安穩地坐在這裡。

  想著想著,宋景致忍不住微笑了。

  今天馬祥鈞說要當她的朋友,說得那麼誠懇,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別人怎麼看馬翔均這個人,說他恃才傲物也好、說他日中無人也罷,她的確覺得他是個好人,就因為打從心底覺得他是個好人,所以不敢幻想跟他有什麼可能。

  以她現在的狀況,她不應該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想到這裡,宋景致難得出現的笑容隨即隱沒,心情沉重了起來。她起身,迅速地把蛋打進滾燙的開水裡,她調了味,然後關火。同時也把心裡一切的渴望也用力封閉起來。

  每一天的清晨都是希望的開始,但景致不懂,為何上天老是讓她失望。

  她的母親患有重度憂鬱症,有時情況嚴重,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都不理。

  這一切都要怪景致那個愛賭博的父親。父親過了中年,事業不順利,鎮日沈迷於牌桌上,曾經一個晚上輸掉好幾十萬。很快地,家產被他敗光,還欠了一屁股債,親朋好友聽到他們一家人的名字,跑得比飛得還快,也就是在那時,她瞭解到什麼叫人情冷暖。

  母親也是在那時得了憂鬱症的,父親不關心她,也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不肯振作,愈陷愈深,賭輸了甚至還會打老婆出氣。

  每個賭徒最大的願望就是翻本,父親借了一堆高利貸,堅信自己一定會翻本,結果當然是他們舉債度日,接下來開始了被黑社會追債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宋景致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好不容易她才帶著母親北上,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為了怕被討債的人認出來,她刻意找晚上的工作,白天要照顧媽媽,總是沒有充分睡眠,讓她幾乎心力交瘁。

  但這些都沒關係,只要母親有好一點,再怎麼辛苦都無所謂。可是,母親三不五時就有狀況,發作起來,平常服的藥物一點用也沒有,連醫生都奈何不了她,唯有打鎮靜劑才能讓她安穩下來,最近這情況似乎又愈來愈嚴重了…

  現在,宋景致正坐在床邊看著母親酣睡的模樣,大鬧一場,母親終於累癱了呼呼大睡,可是景致卻了無睡意。

  「宋小姐,醫師請你過來一下,好嗎?」護士小姐站在門後敲敲門。

  「好。」她累到頭疼暈眩,可是一聽到醫生找她可能有重要的事,還是馬上站起身趕去。

  「宋小姐,」戴著金框眼鏡的醫生一臉嚴肅。「你母親今天不停用後腦撞牆壁,護士阻止她,遺被她咬傷……我想你還記得上禮拜她打破窗戶,差點就割斷動脈吧?」

  宋景致點點頭,她累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心痛到流不出淚。

  「她很焦躁,需要親人關心呵護,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再多花點時間關心她,或是拜託其他家人來照顧她,否則這種情況很難不再發生……」

  她靜靜地聽著,全身的力量仿佛被人抽光。

  走回病房,母親正悠悠醒轉,看見女兒出現,她很開心。「景致,我的蛋花湯呢?」

  「湯都冷掉了。」她打開保溫盒蓋子,交到母親手上,順便把湯匙塞在她手裡。

  「冷掉還是很好喝啊。」母親滿足地喝著。「還是我們景致最棒了,景致是媽媽的乖女兒。」

  「媽,拜託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她此時正常的模樣教景致紅了眼眶。

  「我沒有傷害自己啊,那會痛的,我才不做這種傻事。」母親理所當然地說。

  「你知道嗎?你傷害自己,就等於傷害我。」景致拼命忍住不哭,她是媽媽的支柱,不能在媽媽面前表現出無助的樣子。「你再傷害自己一次,我就不理你了,把你丟在這個地方,一年才來看你一次!」

  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用恐嚇的了。現在的她一定得上班賺錢,還要看顧媽媽,連睡眠的時間都快要沒有了,根本沒辦法花更長時間在這裡。

  更別說拜託其他家人了,在這世上,她們已形同沒有家人。

  「好啦,景致,你不要生氣,不要不來看我,我聽你的,通通聽你的……」媽媽嚇壞了,抱住女兒的頸子哭。

  「你聽醫生的話,好不好?這樣病就會好得快,病好了,就不用住在這裡,我就可以帶你回家了……」

  她柔聲安慰著,同時在心裡歎氣。

  這種日子要到哪天才能改善?

  盯著媽媽吃完中飯,景致才回自己的小公寓睡覺,一進門,調好鬧鐘,她立刻累癱在床上。

  仿佛才睡十分鐘,鬧鐘就響了,她跳起來,刷牙洗臉,穿好衣服,趕在晚上八點上班前到公司打卡。

  晚上的八點到十點,是Soul Power生意最清淡的時候,宋景致只要把酒吧附近打掃完畢,就可以在這時偷偷打瞌睡。

  這時候其他的服務生大多精神正好,他們熱絡地聊天打屁,很少人會去關心吧台的情形。

  大家裝裝樣子,打掃打掃環境,一面交流感情,一面講八卦助興。因為十點一過,照例又要忙翻天,所以老闆似乎也默許他們在此時摸魚。

  看,要不然為什麼老板正從前面走過去,也不管他們是不是沒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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