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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任何事,要『無我』,忘了自己,才能做得好,瞭解嗎?」父親充滿威嚴的聲音從她頭頂上鏗鏘有力地落下。

  無我?

  她完全不瞭解自己是怎樣的——個人,每天睜開眼,就是想辦法做好「傅依綠」。她沒有真正笑過,也不曾哭過,更沒生氣過,這樣還不夠「無我」嗎?

  「你氣息亂掉了,你在生我的氣?」傅晉爵瞅著她。表情平靜,情緒卻深沉得不見底。

  她一驚,迅速回答。「不是。」不論想什麼。總是躲不過父親眼睛。

  「你可以幫幫他。」傅晉爵突然莫名其妙地丟出這句話。

  「幫誰?」她一頭霧水。

  「潘人浩,剛才出去的那個男孩子。」傅晉爵淡淡地說:「他的爸媽和妹妹全都在一場車禍裡過世了,他剛好躲過一劫。他爸媽都是醫生,我當年在臺灣最窮苦潦倒時,他們曾經幫過我。知恩要圖報,依綠,你記住這句話。」

  她點頭,掩飾心裡的震驚。「是。」

  「沒事了,你去練習吧。」說完,傅晉爵掉頭就走。

  看著父親的背影,傅依綠疑惑。剛才不見他有絲毫的悲傷,好像敘述的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卻又交代了——個責任給她……父親到底是無情。還是有情?

  上完跆拳課,依綠上樓走進浴室,洗去一身疲憊,洗完後,她拿了幹毛巾擦乾濕發。

  進房前,她碰到煮飯的何嫂。人近中年、有些發福的何嫂待在傅家至少十年了,笑時眼睛都會眯起來。她笑著問依綠一

  「小姐,肚子餓嗎?要不要我下個面給你吃?」

  「好啊,你煮的面最好吃了。」依綠四處張望。「我爸呢?」

  「老爺還在公司。」何嫂拿過她的毛巾,幫她繼續擦乾頭髮。

  「那個……那個男生呢?」不曉得他的來歷,依綠完全不知要怎麼形容。

  「潘少爺嗎?」何嫂想了想。「在房間吧。來一個禮拜了,除了吃飯,其他的時間也不見人影。剛才叫他吃飯,他還耍脾氣說不餓,不想吃哩。」

  「喔……」依綠點點頭。「何嫂,你先去忙吧,頭髮我自己吹幹就好。我的面裡不要加蔥喔。」依綠轉身往房裡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又回過頭——

  「呃……煮兩人份好了。」夜深了,就算是夏夜,大理石瓷磚還是凍人。

  依綠穿著絨毛拖鞋,剛吹好的頭髮亂糟糟,穿著白色睡衣的她,端著託盤站在潘人浩的房門口躊躇著。

  她不習慣跟人攀談,待會兒要說些什麼,應該先在心裡演練一遍比較好,可是此刻她腦筋一片空白。

  今天聽到他的遭遇,她是同情的,甚至有些心疼,雖然不曾跟他說過半句話。

  父親要她幫他,可是要怎麼幫?既然他晚上還沒吃,這碗面就當作第一次接觸好了。

  單手端好託盤,她騰出右手敲敲門。

  聽到敲門聲,潘人浩嚇了一大跳,他從陽臺上一躍而下,把抽了一半的煙快速撚熄,扔到牆角,張開雙臂在半空中揮了半天。企圖掩飾煙味。

  走到門口,他打開門,還以為會是傅老爺,沒想到來的人在他意料之外,是傅「少爺」。

  潘人浩愣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問道:「有事嗎?」

  「呃……」傅依綠很尷尬,一時間又說不出話來了。

  她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就算是父親,她也不會想到要幫他端宵夜。這個世界裡,人人獨善其身,這樣的行為好像很偽善。

  她就這樣端著託盤盯著他,沒說話,心裡卻正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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