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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阿桃既然不說了,甘舜知也沒堅持追問。她看了看空蕩蕩的廚房。又伸手拿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才問:「怎麼沒看見其它人呢?」牧場裡大家都習慣早起,工人們的食量又大得不得了,平常這時廚房裡應該已經聚集了一堆像是要餓死了的男人搶著食物吃才對呀。

  「他們啊,」阿桃掀開鍋蓋,好讓熱粥吹涼一些。「正忙著呢。快天亮的時候,好幾頭母牛開始生了,現在人都到穀倉裡幫忙去了。」

  「生小牛啊。」甘舜知從特大型的冰箱裡拿出一壺冰牛奶,倒了兩杯,一杯遞給終於準備好所有食物的阿桃。「通常一頭母牛一次會生幾隻小牛?」完全沒概念呢。

  「通常是一隻啦。」阿桃喝著牛奶說:「牛跟羊不一樣,羊一胎大概可以生兩、三隻,小牛較大身,生一隻就很不簡單了。」

  「哦,所以要牛媽媽生雙胞眙是不太可能的事嘍。」

  阿桃差點將嘴裡的牛奶噴出來。雙胞胎的牛寶寶?這位臺北來的小姐想法很天真呴……

  這時穀倉那邊突然傳出牛只的哞叫聲,聽起來就像是一位正在受苦的母親。

  甘舜知頓了頓,放下手中的牛奶。「我想過去看看。」

  阿桃連忙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過去,順便幫點忙。」

  臨走到門口時,阿桃又匆匆折回。然後她帶了一大捆毛巾讓甘舜知拿著,自己又提了一桶熱水,兩個人才向距離主屋將近一百公尺的穀倉走去。

  利樹寬蹲在一旁按著母牛的腹部,使勁的按摩著。

  利海粟則蹲在母牛旁邊,雙手放進不斷出血的產道裡,努力地想要將小牛從母牛肚子里拉出來。

  叔侄倆頭臉都是汗,手臂力量也因為之前和其它已經安然生產的母牛奮戰太久而逐漸疲乏。

  這是最後一頭待產的牛了。

  其它的母牛都已經平安地為牧場添了生力軍,徹夜未睡的牧工們則忙著照料其它剛生下來、還十分羸弱的小牛犢。

  「海粟,這頭恐怕快要不行了。」利樹寬憂慮地看著從產道口不斷流出的血水。這頭牛難產了那麼久,催生劑已經打了,但看起來還是沒有幫助。不僅是牛只本身已經快沒體力,連他們自己的力氣也幾乎消耗殆盡了。

  汗水鹹鹹地滴進了利海粟的眼睛,他雙眼刺痛地道:「我知道,阿叔,你繼續推,不要停,等我捉到小牛的腳——啊,我摸到了!」一摸到小牛細細的腿,他手心差點一滑,連忙趕緊捉住。

  「推啊,用力推啊,你會沒事的。」利海粟不斷地安撫著牛只道。

  然而臥躺在稻草上的母牛只是睜著一雙痛苦的眼睛,淚水從圓圓的眼眶旁滴了出來。

  利海粟的手滑了又滑,他使勁地捉住已經被推到產道上的小牛的腿,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因為使用過度而酸痛。感覺到母牛自己幾乎已經虛弱到幾乎停止了收縮,而他很明白再這樣下去,他不僅會失去小牛,也會失去這頭品種優良的母牛。這是他第一次讓這頭年輕的母牛育種,他實在不願意看著它在他眼前死去。

  咬著牙,他繼續拉著小牛的腿。「加油,女孩,振作一點,再用點力氣,就快結束了,我知道你做得到的,對不對?你做得到的。」

  但母牛還是放棄了掙扎,也不再踢動。

  利樹寬看著還不肯放棄的利海粟,他歎了歎,揉揉膝蓋站了起來。按著利海粟的肩膀道:「算了,海粟,它不行了,放它去吧。」

  利海粟肩膀頹喪地一抖,而後他整個人跌坐在地。看著眼前只剩下一口氣的母牛。

  「這是難免的,你知道?」看著利海粟轉為灰白的臉,利樹寬不放心地問。

  牛只在生產時,本來就極有可能難產。通常十頭待產的母牛裡,就會有一頭母牛過不了這一關。從經濟學來看,這叫做生產折損,做這一行的人都該早早認清這一點,不然牧場是無法繼續經營下去的。

  然而利海粟一直過不了這一關。

  生與死——不管是人或動物的生與死——他一直過不了這一關。

  利樹寬看著利海粟長大,很清楚死亡會為他帶來的衝擊。

  如果放著這頭瀕死的牛不管,它很快就會斷氣了。這樣對它可能會好一些,也可以少受一點痛苦。

  利海粟異常地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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