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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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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曾經聽過的故事在她腦中迅速地排列組合起來。啊,有了! 彷佛過了一千年那麼久,江雲冰才開口道:「好久不見了,爸爸。」 「爸爸?!」郎彩詫異地掩住嘴。原來不是前世失散的忠狗與主人啊。 看來安東尼比較像媽媽喔。要不然說他們是父子,可能沒人會相信喔。 紀雪金尷尬地笑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他還沒準備好見兒子啊。 「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不回家?」江雲冰抖著聲問。 紀雪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兒子的問題。 當年江薔霓把他趕出家門後,他為了找回江薔霓的鋼琴,從臺北一路追到台南,後來又從國內追到國外,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國內,最後終於在一所孤兒院裡找到江薔霓那台被轉了好幾手的鋼琴。 他原先希望江薔霓氣憤的心情能平復下來,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情況只是更糟。在他能彈琴的時候,她不能。他們在鋼琴上的默契已經變成了過去式。江薔霓一看見他心理就不舒服,因為那場車禍發生時,他正是駕駛那輛車的人。結果他毫髮無傷,江薔霓卻得終止她的鋼琴家生涯。她把鋼琴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認為,不能彈鋼琴的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 他們無法再在一起生活。他只好離開家,遠遠地看著他們母子倆,無法接近。 然而他從沒錯過兒子的任何一場比賽。當他看著江薔霓把江雲冰教得那樣好,看著他站在國際舞臺上發光發亮時,他深深地為兒子感到驕傲。但是他無法靠近他。 紀雪金向來能言善道,但在兒子面前,所有的幽默感和口才全都不見了。他能跟他兒子說,他這個老爸是被他媽媽一腳踢出來的嗎? 「你知不知道……媽媽每天都在想你?」他撫著鋼琴側面那兩個英文縮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薔霓……想他?兒子也想他?紀雪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麼說,他們是原諒他嘍?正要上前給兒子一個大大的擁抱,誰知江雲冰又道: 「我真恨你。」 然後,紀雪金就僵成了一尊化石,才要張開的手臂又垂了下來。 「小冰,實在是很對不起……」 郎彩坐在琴凳上,雙手撐著下巴,眼珠子滾來滾去地看著這一對奇怪的父子。 「你看,安東尼,我就說我這個老師很奇怪吧,雖然他沒有尖尖的鼻子,手上也沒有拿著釣竿,可是他明明想回家卻不敢回家,明明想抱抱他的寶貝兒子卻又沒那個膽,明明心裡難過得要命,還拼命故作瀟灑。我覺得他比我上回見到他時還要奇怪呢,你覺得呢?」 紀雪金前所未有的脹紅了臉。 但江雲冰眼裡仍然結了一層冰。 唉!「我說老師呀,」郎彩又說:「你確定這傢伙真的是你的兒子嗎?要是認錯了人可就糗大了,十幾年沒見面了是不是?你要不要靠近一點檢查看看?畢竟這實在是滿令人懷疑的,哪有兒子見了老子像見仇人一樣?還是你們家的人流的血都比較冰?」 江雲冰的眼神瑟縮了下,不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紀雪金已經大步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兒子。父子倆一般高,兩棵大樹合抱的姿態有些惹人發笑。 「我不原諒你。」江雲冰堅持地說。卻沒推開父親的擁抱。 「老師啊,你要看清楚啊,他真的是你兒子嗎?」郎彩在一旁呼喊著。「你們長得實在一點都不像耶。」 紀雪金緊緊抱著兒子僵硬的身體。「沒關係,沒關係。」 「老師啊,你怎麼那麼沒志氣啊,什麼叫做沒關係?」郎彩搖搖頭道。 實在受不了郎彩在一旁不斷地搧風點火,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瞪向她。「郎彩,閉嘴!」 郎彩一臉受傷地道:「哎喲,忠言果然逆耳啊……」 她微笑地轉身面對鋼琴,讓「藍色多瑙河」的旋律溫暖這冬日裡的每一處角落。 紀雪金靜靜聽著郎彩的鋼琴。十分訝異她的鋼琴精進的速度。真不知道這個他無意中發現的女孩,未來會走上什麼樣的路? 他建議她讀音樂學院,她不依,自己考了外文系,還拿獎學金。也許,他得再跟她談談,看著一個天生適合彈鋼琴的人埋沒自己,總覺得有些可惜。 郎彩,這女孩,其實很像他自己……過去的他…… 離開淡水,搭上捷運後,郎彩問:「其實你是嫉妒我的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江雲冰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郎彩的臉孔,不由得點了個頭。 「嗯,我是嫉妒你。」他承認地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你身邊教你彈鋼琴,而我卻為了無法超越他而苦惱,實在有點不公平,但是……」 「但是?」 「但是我很高興他出現在你的生命裡。」 「嗯?」為什麼呢? 「你是我永遠的對手。彩,我要彈得比你好。」 「真的?」好榮幸。 他捉起她的手端詳著。「你有一雙好手。將來與我一起站上國際舞臺,如何?」 郎彩眨了眨眼。「你什麼時候決定的?」 「沒有很久以前。」是郎彩點醒了他。當他發現他又開始可以想像自己站上國際比賽的舞臺時,他便知道他可以再一次喜歡自己的鋼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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