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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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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同年裝作不認識他,深怕沾染霉運,已到手的功名會一併被質疑有舞弊嫌疑。 唯一的叔父一家指控他殺人奪牒,假冒名分。他已是無家之人,倘若連石履霜這身份也被奪去,那麼,他將連他是誰都不再肯定。 他不是皇朝之民,也不是北夷之人,他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名罪犯。 他不奢望紀繚綾會救他,那人是個商人,商人重利,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如今他已無價值,紀繚綾自是不會平白冒這風險。 而冬官府昔日上司尚在遠地未歸,即使歸來,也只會想盡速擺脫他這燙手山芋吧! 那麼,她呢? 他曾以為,即使世人都背棄了他,這世上還會有一個傻瓜肯相信他。 如今冉小雪那個傻瓜也已經清醒了,不再那麼傻了麼? 是總算看清楚他是一個什麼樣卑鄙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多費心吧! 一個月了,他被囚在廷獄裡已經一個月。 皇朝刑律不興刑求那套。冉重想治他,只要他咬牙不認,一時半刻也只能把他囚在這裡,等著他意志消磨殆盡,自動認罪為止。 可惜他並不打算坐以待斃。 他固然違反了考紀,但他沒有殺害堂弟。叔父霸佔他父家產,如今還指控他殺人,他如何擔當得起。 他父也是皇朝子民,何以他不能是皇朝百姓? 這國家以落地為籍,倘若不能有他容身之地,那麼,是這國家負他…… 「履霜。」 石履霜猛然睜開眼睛瞪著來人。囚室深黑,透過來人手上的火把,才有辦法看清她面貌。 他愕然。「葛溯洄?」 「不只我,孟荻也來了。」正是當年榜眼女相公孟荻。如今她在夏官府任職,雖是文弱女子,卻是謀略能手。 「還有我呢。」高頡笑嘻嘻從後方探出臉來。「瞧,麟德二年登科的三鼎甲全到齊了!還是獄中相聚首,日後傳出去會成為美談吧。」 「就你們三個?」石履霜不改傲氣地問。瞧他們改換布衣,想是偷偷賄賂獄卒才進得來。話說回來,如果獄卒這麼好賄賂,怎就沒別的人來探監? 「就我們三個,還不夠麼?」高頡笑問。「還是說,履霜想見誰,我替你找去。」 石履霜冷哼一聲。「來這裡不怕被我牽累?還是快走吧。」 「是有點怕,」葛溯洄說:「然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孟荻接續道。「我們不會再來第二次,今日別後,石郎是生是死,都與我們無涉。」 「我好奇的是……」高頡打岔問道:「履霜你真的字履霜麼?」 他與同年同月同日、唯有時辰不同早晚的堂弟共用一個身份十餘年,如果他不是石履霜,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誰。尤其這些年來,他早已當自己就是石履霜了。 「別說廢話,」葛溯洄瞪高頡一眼,隨即道:「我們不能待太久,能力也有限。在我們能力之內;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履霜就開口吧!除非你想坐以待斃,那又另當別論。」 以過往對他的認識,葛溯洄相信石履霜不會要求他們做出超過自己能力的事。他一向有分寸。 石履霜想見冉小雪,可又不想在牢獄裡見她。他已經一個月沒沐浴,頭髮也沒洗,全身髒臭得很,他不想在他最狼狽的時候見到她,不想老是被當成折翼的鷹,要她看顧照應。 要見,也是等他出去以後。 他斟酌著,道:「那就麻煩三位,替我傳唱一首詩吧。」 孟荻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石履霜,「這詩可以助你脫困?」 石履霜說:「運氣夠好的話。」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看啦,眼前的黍米生長得多麼茂盛!那初生的黍稷都長出了幼苗。我的步伐是如此緩慢,我的內心是如此不安。瞭解我的人,知道我心中的煩憂;不瞭解我的人,還以為我苦苦追求著什麼!遙遠的蒼天啊,這到底是誰造成的呢?)」 一名身穿華貴帝服的女孩站在花園裡,搖頭晃腦唱著詩。正是皇朝帝王宋麒麟。 「咦!麒麟開始讀詩啦,是太師規定的功課?」年輕女子笑問。 「保保沒聽說麼?」少帝麒麟年方十歲,她雙眸燦如星,玩笑地道:「最近這首詩可流行著呢。」 「哦?」太保有些懷疑。「這詩不能亂唱的,麒麟是從哪聽來的?」 《黍離》是一首亡國詩,宮裡頭沒有人敢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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