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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鄭監察喜出望外,正待詢問,卻又見石履霜令人有些發毛的微笑起來。

  「可惜……」搖搖頭,他歎道:「行不通。」

  「怎麼說?」

  「我怕鄭大人活著回去後,會彈劾我。」他可沒忘記禦史台的人是在做什麼的。平時他們沒憑沒據都能「聞風彈劾」了,假若有了據實把柄在手上……

  為這話,鄭監察思索起來,片刻後,他道:「我保證不彈劾你,你說,要怎麼做?」

  石履霜還是直勾勾看望著他,不說話。

  此時樓下階梯腳步聲伴著吆喝,雜遝聲響,眼見小樓就要失守,鄭監察急了,略揚聲道:「石大人,你快說吧!」

  「告訴我一件你的把柄,我就告訴你。」石履霜忽決定道。

  鄭監察沒有猶豫。「有次我喝醉酒,在我家台主愛極了的一隻白玉花瓶裡撒了一泡尿。」

  石履霜勾起唇,笑意加深。「脫掉你身上衣服。」

  「石履霜,你別太過分了!」鄭監察吹起兩撇鬍子。他都已經說出自己的把柄了,這小子還不信他?

  只見石履霜已經動手在脫自己的外袍。

  鄭監察怔了一怔。「石履霜你……」在這種時候竟還……他可不是那種癖好男色的人……

  「別想歪了。」石履霜冷哼。「快脫下外服,不然等那些亂民進來,我也救不了你。」

  「到底要做什麼?」雖說有點懷疑,但鄭監察終是照做了。

  「外頭起碼有上百個亂民,我們卻只有兩人,這時候還能怎麼做?」

  連座騎都被搶走了,就算真逃走了,也逃不遠。因此,石履霜下了決定。

  「來,脫下官服,投降吧!」

  投降形同變節。一個變節的臣子,就算只是權宜,可往後要在朝廷上立足是再無可能,他當然得拉身邊這位監察禦史一起下水,掩蓋他曾「權宜」變節的事實。

  鄭監察當然也清楚投降後果,然而此時不脫,日後要脫怕也沒機會了。

  含淚,脫了!

  當一群暴亂的亂民撞破了門,呐喊著要殺了虐民狗官,一路沖進小鐘樓裡時,只見兩名朝廷命官已將外袍褪下,只著白色中衣,其中一個還揮舞著一條白色汗巾,對著眾人喊道:「大家莫要激動,我們投降!」

  所有人都被這名年輕官員的舉止給唬住了。

  那群亂民之中的一名少年叫做隨青。

  隨青不確定其他人有沒有看見那說要投降的男子一雙墨般的眼瞳閃過一抹果決精明的眸光。便是這一抹眸色吸引住他,三年後,他遠赴京城,自願成為他的隨從。

  回到眼前來,此時鄭監察幫腔道:「沒錯,殺了我們也沒用,我倆不幹了!」

  投降?哪有這種官啊?

  隨青還在想,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哈哈哈哈!」只聽見石履霜忽然大聲笑了出來,銳利的目光逐一掃過人群,而後,落在隨青身上。

  被那視線盯住,隨青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網住的麻雀,飛不出去又掙不開。

  年少的他血氣方剛,手上還拿著一把琢玉的刀,看起來很是兇狠。

  石履霜此時又道:「喏,不信的話,拿繩子過來綁住我。我保證不抵抗、不逃跑、不告官。」

  話說回來,他自己就是官啊!

  「還是說……各位鄉親父老想推翻朝廷,稱霸天下?履霜聽說殺了君王的敕史就形同造反。在匡地,日子真已到了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麼?」

  他略停頓片刻,讓眾人有時間冷靜下來,將他的話聽進去。

  「讓我想想,朝廷最快的騎兵從帝京出發,急行到匡地來,需要多久?啊,似乎是十數個日夜便可抵達呢!想來匡淄城的百姓們已經做好跟朝廷對抗的準備。果真如此,那我石履霜真走運,明明就帶著君王免除今年匡地捐稅的聖旨,卻連宣旨的機會都還沒有就要莫名的被殺死,這叫我如何對得起陛下?與其如此,還不如投降算了!」

  他特意再看了一眼隨青。「還是說,有人願意幫我找一下聖旨?我記得方才在混亂中,我包袱似乎掉在……不知道哪一條街道上?有誰可以去幫忙找一找那包袱麼?君王體恤匡地玉戶的旨意,就在裡頭啊。」

  鄭監察臉色慘白地看著石履霜,卻不敢作聲。

  聖旨?他們哪來的聖旨?來匡地之前,根本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好不?君主只給了他一紙朱印公文,就要他來匡地查稅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石履霜一席威脅加示弱的話,被激怒的眾人果真稍稍冷靜下來。是啊,他們固然憤怒,但真要殺了朝廷官員麼?殺了朝廷命官,可是會引來大麻煩的,那真對他們的處境有幫助麼?

  正當眾人商量著,是不是叫人找找看聖旨之際,隨青發覺現場氣氛忽然有了微妙的改變。

  石履霜忽地瞥向小鐘樓窗下,臉色微變。

  鐘樓下,一名老官員坐在馬背上,宏聲大喊:「聖旨到!」

  聽見那聲音,鄭監察的表情很微妙。

  「是台主!我們有救了……但也倒楣了。」為何不是別人來,偏偏是該坐鎮京中的冉台主親赴匡州呢?

  石履霜沒回話,他回過頭來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隨青,道:「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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