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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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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兒的兄長唱的是較為通俗的《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歌聲清爽明亮,看著她的兩隻眼睛十分真摯,冉小雪心裡很是遺憾,回唱:「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南方有棵大樹,卻不能再上頭休息,就如同江裡出門遊玩的女子,並不適合追求她。)」暗示自己並非良配。 果然他聽懂了,眼色頓時黯淡,暫時退居一旁。 州衙年輕官人見冉小雪婉拒了頭一名競爭者,忍不住增添了幾分自信,歌聲熱情且隱含期待:「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東城門外有如雲的美女,可惜美女雖多,都不是我一心思念的那個人。)」 不想日後在州衙裡見了面難為情,冉小雪柔聲回應:「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那水崖邊茂美的竹林啊,有個好君子,我願與他時時切琢磨,交個朋友。)」 這唱辭雖婉拒追求,卻名言他倆在公事上仍可互相切磋琢磨,也為年輕官人留了面子。年輕官人黯然一笑,卻也知難而退。 終於輪到最後一人了,冉小雪方才便一直想靠近河岸些,好看清楚那人。 但她雙足踩在水中,袖子仍被貴兒緊緊揪著,無法上前一步,只好耐心等候他開口唱歌。 好半晌,那戴著斗笠、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終於開了金口。 不似瑤州男子人人善唱,這人音質偏冷,唱起來歌,歌藝竟跟她差不多,勉勉強強只是能聽而已,然而他的唱辭卻教冉小雪怔了一下。 他唱道:「江有汜,之於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看那回流的江水啊,聽說你要嫁人了,倘若你要嫁的人不是我,肯定會後悔的!」) 這人好生狂妄! 冉小雪卻忍不住盯著他半露出來的下巴看。 想再聽他多唱幾句,她清清喉嚨,故意唱到:「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你不思念我,難道就沒別人會想我了?好個狂妄的人!)」 那漂亮的下巴微微揚起,又唱道:「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郁李樹上的花在風裡翩翩翻飛,豈是不思念你呢,是因為離你太過遙遠啊。)」 這是詩經逸詩,他引用這詩句,不知道是真認為兩人相隔兩地,距離太過遙遠無法相思,抑或只是個藉口?略一沉吟,冉小雪回應:「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你只是沒那麼想念我罷了,否則距離遙遠又算得了什麼呢?)」 盯著那好生熟悉的半張臉,她忍不住又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穿著青色衣領的人兒啊,我深深思念著你。縱使我沒有前去找你,難道你就不會寫封信來問候我過得好不好?)」 男子下巴略略一頓。她還敢提起信的事!話說回來,除了那紙「公文」以外,她也不曾寫過信給他吧,如此,她有什麼立場說他不寫信?他根本無從寫起啊! 然而他不是來與她吵架的,今日的桃花節,有人騙了他,說姑娘們在水裡裸身沐浴……他急匆匆趕來,卻發現她衣衫仍在身上,只露出兩條美麗小腿浸在澄澈河水中,還有男人對她求愛…… 不由得,他面色趨緩,清聲唱出:「心乎愛矣,遐不說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我喜歡你的心,時時刻刻藏在心中,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又哪曾一日稍忘?)」 他看著相隔兩人的河水,又大聲唱道:「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說這河水寬廣,我用一隻小船就能渡過去。)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今天是什麼日子喲,我們竟能在此相會,你與我呀,有這麼美好的良緣際會!)」 冉小雪已認出那音色來,咬了咬唇,安心了,她回唱:「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就算颳風下雨,天色昏暗,雄雞仍不會停止啼叫。我既已見到了你,又怎麼會不高興?)」 這流傳已久的鬥詩傳統,幾乎所有來赴桃花節的瑤州男女都熟知詩經裡的典故。冉小雪一唱出「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其他兩名追求者也只好摸摸鼻子,有風度地退讓了。 此時貴兒有點訝異地低聲詢問:「小雪官人不是已有喜歡的人……」 本想,既然如此,哥哥也已經努力過,就罷了,怎會半途殺出一個奇怪傢伙來,還得到小雪官人青睞? 戴斗笠的男子在眾人鼓噪下,赤足涉水來到冉小雪面前。 她一身青衫幾乎半濕,松脫的長辯子竄出許多髮絲,濕了,黏在她頸項上,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拎著鞋,兩條赤白小腿跟他一樣踩在水裡—— 兩年沒見,她怎麼一點都沒變……那他老是想她會不會因為久未見面忘了他,豈不是想心酸的? 冉小雪已經聽不見貴兒問了她什麼,她雙手緊握在胸前,想碰觸他,確定他就是…… 沒料到他突地彎下身,將呆傻的她從水中抱起。 小雪低呼一聲,直覺抱住他後頸,整個人卻像個嬰兒般被鎖在他胸懷裡。 「扶穩。」他低聲說:「接下來,可以去幽會了吧。」 冉小雪沒回應,只是緊緊摟著他脖子,雙腿緊緊扣住他的腰。 他便直接抱她涉水到河對岸,一路走進夾岸的桃花林中。 直到無人打擾之處,才緩緩放他下地。 小雪雙足尚未踩地,已喊出聲。「履——唔……」 他俯下臉,吻住她嘴,不讓她喊出他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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