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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見她一副願聞其詳的受教模樣,石履霜口氣傲慢地道:「回到我們一開始爭執的焦點上。你說,你是為了我的生辰才回來的?」

  「是啊。」冉小雪傻傻稱是。

  「那,」他口氣輕柔中藏著危險的鋒芒。「賀禮呢?」看她兩手空空,肯定什麼也沒帶,所以才故意要這麼問。

  冉小雪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吃了片刻才領悟到,「這可是……公然索賄?」

  大凡為官者,最怕聽見「賄賂」這兩字,一沾上這倆字旮旯,就怕跳進京川裡也洗不乾淨,石履霜卻揚唇淺淺一笑。

  「不行麼,冬官長?」

  「不行……怎會?」冉小雪弓起雙目,連眸色都飽含笑意。「能教官譽以清廉著稱的石工部開口索賄,我,榮幸之至。」

  「你想賄賂我?」

  帶著淡淡笑意,坐在仲春庭院裡的春衫男子看著眼前來勢洶洶的少女。

  她來時,他正撫琴,琴聲還未撩動人心,就教突然闖入的她給打斷了。

  冉驚蟄剛回家門,身上青色官服還未及換下,一聽說鄰家長男在家,立馬殺了過來。

  「我不是想賄賂你,我只是想問清楚,我家小雪是不是真的寄放了個男人在你家供養著?」

  家人捎信告知她這個消息時,她差一點在上司面前失態地嚷出聲。

  新帝已順利登基,公務暫時不那麼繁忙了,好不容易捱到下值,她借了匹馬奔回家來,一入門就聽說他已回到家……

  「你就想問這個?」

  春衫男子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石幾上的琴弦。

  「只為求一個答案,你願意將你素來寶貴的時間分給我一刻鐘,這難道不是賄賂?不,我不以為。」

  平時她躲他都來不及,幾曾像今天這樣自投羅網,還慈悲地允許他一刻鐘的時間把話說清楚。

  那斷斷續續的弦聲十分惹人心煩,冉驚蟄倏地上前,袖中雙手用力壓住石幾上的烏桐琴,豎起眉峰道:「不要曲解我的話意,我只是想知道,我家小雪是不是在你家東廂房裡養著一個男人?」

  猛然對上男子有若春水的眸子,冉驚蟄先是兩眼圓睜,隨即又匆匆別開臉去。

  他這張臉,看不得、看不得啊……

  男子將她舉止盡數納入眼底,他身上一襲春衫春色撩人,讓這春日的庭院也暈染著撩人春息。

  「且不論我家東廂房裡是否養著誰似乎都沒有違法行;更甭說東廂那頭是尉蘭的住所,屋裡養著男人這樣的話若傳揚出去,想必有損她的閨譽,所以,你怎能問我這種問題呢,驚蟄?」

  「紀繚綾,你別跟我打哈哈,誰不知道你妹妹跟我妹妹交好,我只怕我家小雪做了蠢事,而你家尉蘭還幫著她引火!」

  起初她也不相信有這種事,但許多風聲傳至耳中,說得繪聲繪影,甚至還傳出小雪與一名年輕男子同乘一輛馬車的傳聞……無風不起浪,想來這些閒話未必全是空穴來風。

  就算是為了安撫家人吧!

  她得比其他冉氏先走一趟紀家,問清楚實際情況才行;否則以其他人對小雪超乎想像的保護欲,只怕等冉氏大軍一到,紀家被夷為平地,到時善後的工作還不是落到她肩頭上!

  「小雪很蠢麼?」紀繚綾忽問。

  「當然不!」驚蟄反駁。

  「可我從你語氣裡感覺,你心中是這麼認定的。」

  「小雪她只是不諳世故了一點,她可不蠢!」

  「既然不蠢,那你何以認為她會做出愚蠢的事情來呢?」

  「我……這……」驚蟄被一路反問到答不出話來。

  「說穿了,驚蟄其實打心底認為,小雪是個令人煩惱的蠢蛋吧。」

  「紀繚綾你胡說什麼!」

  「我是胡說麼?」拂開曳地長袍站了起來,一襲撩人春日桃色衫的秀美男子不僅面若桃花,就連身上也透著若有似無的桃香。

  那股伴著風吹來的隱約香氣,教冉驚蟄微訝。「你用了薰香?」

  會認得這氣味,是因為前陣子才收到一小盒紀家香坊的薰香。她雖然沒有拿來用,卻在打開香盒時,就自動記住了這特殊的氣味。

  紀繚綾聞言,眉眼微微挑起,卻沒有直接回答,只道:「我是香坊主人。」

  仿佛這句話就足以道盡一切。

  「上回讓人給你送去的那盒香,合用麼?」他狀似不經心地隨口問起。

  「我沒拿來用。」明知道是他送的,她怎麼可能還拿來用。

  「為什麼不用?驚蟄不喜歡那香的氣味?」

  「我是個官人!」倘若在衣上或發上用了薰香,光是在春官府裡走動就會引來側目。再說,她若用了紀家香坊的薰香,豈不等於昭告全天下她冉驚蟄與他紀繚綾之間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糾葛麼?

  「官人不能用薰香?」紀繚綾挑眉詢問。「我記得咱們皇朝冉氏應該沒有制訂出一條,為官者不可薰香的禮文。」

  「這跟禮文沒關係。」冉驚蟄解釋:「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成天問我身上的香味是什麼味道。」

  雖然跟她原本來意無關,但既然他提起了,那麼趁現在說清楚也好。

  「順道請你別再送我一些,對我而言根本沒用處的東西了。上回把你那盒香轉送給一位同僚,他用了之後還問我哪裡有得買,我告訴他那是紀家香坊的薰香,結果他後來回我說,紀家香坊根本沒賣那種香。」

  她蹙著眉又說:「還有上上回你送來的那塊布料,太花了,我轉送給另一同僚,結果她也問我哪裡有得買,我回她說紀家絲坊有,結果她跑遍了全京城的紀家絲坊,偏偏就沒見到跟那塊布料一模一樣的質地花色,弄得後來我這些同僚以為我在戲弄他們,實際上紀家旗下商坊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還有上上上回……」

  冉驚蟄細數紀繚綾歷年來的不當贈物,越說越氣悶,更覺得這男人沒事找事,專會給他添麻煩!

  在一旁靜心聽著一連串抱怨的男子,原本聽見她將他的饋贈全轉送別人時,是有一點惱的;可到後來沒發現她居然能將他歷年來的贈物如數家珍,心裡惱意也就平消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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