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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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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收起簡牘,起身撚熄燈火,學宮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麒麟躲在窗臺下,掩著口鼻,很小心地呼息。 發現太傅熄燈了,她才遲疑地站了起來,卻正好對上視力極佳,在夜裡也能視物的婁歡-麒麟原先不知道他能夜視,現在知道了,因他正站在窗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待他開口,麒麟已經有所動作。她高高捧抱起手中酒罈,自我保護地道:「太傅,夜深了,還不入睡?」 「陛下不也還沒睡。」他的聲音在靜夜中顯得更加醇厚,攝人心緒。 「我……睡不著,所以喝了一點酒……今夕要與民同樂的,記得嗎?」所以不可以責備她喝酒誤國,她沒有,還沒有。 「臣沒有忘記。不過陛下那道聖旨下得太突然,沒有考慮到臨時宣佈解除夜禁,京城裡的警戒可能會出現問題。」 聞言,麒麟擰眉。「夏官長已經調動甲士多加防區了,不怕有宵趁機擾亂。」 「那是在陛下做出那道臨時聖旨時,夏官長不得不立刻做出的因應措施。」 言下之意,好像她又做了一件未經考慮的事,給大臣添麻煩。 麒麟沉默起來。在隱微的月光下,她瞪著婁歡那張藏住他表情的面具。 有多久了?她想著,這男人有多久不曾對她笑過一笑了?她還記得那張面具底下的唇,笑起來時有多麼溫柔……人人都說,婁太傅輕輕一笑便能柔軟人主,令人如沐春風,他那不吝惜給予眾人的微笑,是曾幾何時開始對她吝嗇起來的? 婁歡只是繼續說道:「帝王施恩於民,固然能夠激勵人心,但是在下旨之前,應該要先做好通盤的考量和準備。」 麒麟依然沉默。 婁歡繼續又說:「臣聽說陛下有意以軍法審判歧州司馬的事了。」 消息傳得真快!麒麟猛然昂起下巴。「如何?對於這項決策,太傅又有什麼高見?」這絕不是『願聞其詳』的語氣。 麒麟也深知,若選擇不聽太傅的建言,絕對是愚蠢至極的,但從太傅口中聽見自己的缺失,卻又頗令人不是滋味。大抵忠言逆耳,麒麟雖然瞭解這互古不移的道理,但也不見得能歡喜接受。 「臣以為,用審判已經自殺的州司馬固然無不可,但是-」 麒麟已經習慣聽見婁歡的『但是』,那才是他真正要說的話。 婁歡說:「但是,此例一開,只怕往後再有相同的情況時,會難以服從。」 麒麟只是搖頭。「錯了,太傅,趙清並非是首開先例的人。不記得了嗎?十年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倘若你要我根據皇朝律法來決策,背後目的,說穿了,不過只是為了鞏固我的王位。而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再過一百年,我還是做不到。」 她無法因為少數人的作為,而下令殺死千數萬人。更何況,倘若沐清影所言是真,趙清之所以叛亂的緣由是出於對她所擁有天命的質疑……假使連她自己都不認為自己身懷天命,那麼,別人若也提出懷疑時,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懲罰他。誠如當年她繼位時,母系親族的叛亂…… 婁歡注視著麒麟的一舉一動。即使明白麒麟深深苦惱著,懷疑自己並非真命天子,他也沒有說出來。 要成為一個國家的君王,除了上天與臣民的承認外,君王本身更必須有所自覺。倘若她不認為自己該坐在玉座之上,那麼,她就真的還沒有資格理直氣壯。 麒麟,自她六歲時成為她的曆官以來,他便一直看著她,直到今日依舊如是。 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他必須教導的儲君,雖然一夕間的巨變,導致她必須在短時間內登上至尊之位,但麒麟心性不定,經常做出令人心驚膽跳的事。 他努力地想教導她成為一個帝王,因此他眼中的她,也該就只是一個帝王。 名義上,她是君,他是臣,但十年相處,婁歡不敢說他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作為一名帝師,職務之便,他經常以下犯上。 然即便如此,麒麟也還是一名帝王。 前些日子,在太保隱晦的提醒下,他才赫然醒覺,這名少帝不可能和歷代帝王一樣,走向同一條道路。作為皇朝的首位女帝,麒麟將面臨的,不只是一般君王需要面對的問題而已,她的未來道路上佈滿了荊棘,她可看清楚了?太過軟弱的話,是會遍體鱗傷的。 因為婁歡的遲遲不語,使麒麟先前那番宣告意味濃厚的表述突然變得有些薄弱,她遲疑了起來。 「太傅?」他不責備她嗎?為她達不到他的期許,沒做好帝王該做的事…… 婁歡看著麒麟身上單薄的秋裳與不時多嗦的肩膀,並沒有脫下身上的外衣披覆在她身上,只是伸手一指她抱在懷中的酒罈。「陛下要一直抱著這只酒罈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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