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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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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高高的玉座,他眼睛一花,臉色發白,卻不想在那男人面前承認自己懼高。 因為,假如他告訴少傅,說他不喜歡太高的地方,甚至有一點點怕,這人一定只會說……「很高,是嗎?」少傅果然開口。 即使他根本什麼都還沒有說。 少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要坐好、坐穩啊,陛下。記住了,別讓他人有機會坐上那張高椅,那是您接下來能存活多久的關鍵,因此,就算怕,也別說出來。」 為此,他噤聲,將所有的恐懼、不滿,都吞進肚子裡。 因為這男人不會想聽他抱怨。 他埋怨這男人不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來對待,但也無比感激他。 他不明白,對一個人怎能同時擁有這樣兩極的情緒反應?這是正常的嗎? 踏進大殿裡時,就知道他又輸了一回。 眼見群臣在他準時出現在大殿上的瞬間,不約而同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就令他沒由來地覺得煩躁。悶悶地坐上玉座,聽著玉階下的舍人高聲宣報: 「朝議開始。」 足見他先前那幾道聖旨有多麼微不足道;對眾人而言,只是個玩笑罷了吧。 他坐在玉座上,一個人,高高在上。 儘管坐在這椅子上十年了,他還是坐得勉強。 就算怕,也別說出來。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年初次登上玉座時,婁歡對他說過的話。忍不住瞥向高臺底下站立在百官之首、身穿黑色朝服的宰相。 仿佛察覺到他的視線,婁歡露出他一貫的微笑,教他看了心更煩。 沒錯,他是一國之君,是皇朝天子,而皇朝自開國以來,莫不是由帝王親自主持每日的朝議;可誰規定了,天子每一天都得天未亮就起床更衣,穿上繁複的朝議禮服,帶上沉甸甸的帝冠,獨坐玉座之上,聆聽眾臣了無新意的政務報告? 十年來如一日,他聽到想要打瞌睡。 這國家經營四代以來,體制已趨於完善;國家內政,包括吏戶禮兵刑工等各事務,各自有天地春夏秋冬等部別的首長負責。官員經過嚴格的選拔,能力自是不在話下,在他賢明的宰相天官統領之下,絕對能將這國家帶向繁榮。 他的背後,懸掛著一幅皇朝版圖所及的巨幅興圖。不用回頭看,他也清楚知悉全國的地理分佈。自六歲那年被立為太子後,熟記這興圖上的每處角落,便是他必修的課業之一。 中州京畿以外,全國凡十九州,分由十九位地方州牧管理;歷代由帝王分封的諸侯貴族,則散據在各州當中被獨立劃分的土地上。 上天眷顧皇朝的子民,賜予中州一片肥饒的平原;十九州以外,分屬歸化皇朝的四夷——西邊是海,南邊是險要的叢山峻穀,東邊是草原。 海外,則有數不盡的國家,各自爭鋒鼎立。 倘若有一天,這國家不再強盛,那麼被崛起的強國併吞的局面將無可避免。 聽說在遙遠的西方大陸上就有一個強大的國家,號曰「天朝」,目前在孝德帝的統治下,國家日益繁華。兩國雖因距離遙遠,不曾派遣使者往來,但皇朝一直都不敢小覷四海之外的遙遠盛國。在中州這塊大陸上,皇朝雖是當前最為強大的國家,但這局面能永遠維持下去嗎?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倘若有一天,他做錯了事,或是下錯了決定,導致這個國家衰微,那麼他將無法推卸責任。 背負著千千萬萬人民的福祉,他的人生,甫一出生,便不屬於他自己。不是沒想過,假如他是個昏庸的帝王,也許,日子會輕鬆一些? 然而「那個人」是不會容許他變成昏君的吧? 還記得那年,他剛滿六歲,父皇派了三個年輕的臣子來到東宮,從此,他的這一生便被引領著,走向連他自己也不確定的方向。 他分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是否完全出於自己的意志?或者,在不知不覺裡,耳濡目染了「那個人」的意志? 麻煩的是,「那個人」的意志他從來也沒弄懂過。 對於那位帝師、臣民口中的婁相,倘若有一天,他倆的想法走向了兩個極端,屆時會是誰留在這朝堂上?他不敢想像。 朝議在當朝群臣之長婁歡的主持下,如往常一般順利地進行。 大臣們依照輕重緩急,討論了幾項刻不容緩的政務。首先是去年新式稅賦制施行後,各地州牧向中央回報的反應及處置,檢討是否有修改的空間;其次是農田水利設施的改進和建設,由目前在外監督的冬官長負責這項工作的統籌;而後群臣們又逐一報告各部門近期的施政情況。 新修訂的法令與國家的重要政務,稍後會有邸報館編印成朝廷公報,每三天刊印一次,由驛館分送各地州衙,以確保地方與中央保持聯繫,不會脫節。 待所有例行的政務進行到一段落後,婁歡才抬起頭,微詢帝王的意見。 「陛下,您覺得這樣做是否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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