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小遊 > 傾國東宮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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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些應制之作,好事者不知如何竟收集了她早年詩作,偷偷刊印,在書坊裡賣,還匿名送來一本取名為《天朝神童詩歌集》的盜印本給她,教她啼笑皆非。 「你有這本書,怎沒拿給我看?」真夜擱下詩集,回身瞧她。 她走進房裡,沒忘記關上房門,回頭反問:「你不是已經跟著帝后離開了,怎麼會在我房裡?」 真夜以右手撐著臉,凝眸笑道:「或許是因為我從來沒看過你家中閨房啊。」 「這不是閨房。」她走到他身邊,取走那本詩集,隨手塞進書篋裡。「你沒瞧清楚麼,這是一間名門公子的書房。」 閨房,是千金小姐住的,她不是。這房間的佈置也毫不女性化。沒有梳粧檯,沒有畫屏,更沒有一件女子衫裙……這是當然的了,她是今天在帝王及群臣面前舉行男子冠禮的東宮少傅黃梨江啊。一名女子,哪能有此千萬人求之不得的殊榮。 真夜注視著她,忽吟道:「緣何眉不展,可為春意濃?春濃無須恨,只是訴情衷。」 她微怔,半響方轉過身來。 窗外一樹粉白梨花開得正盛,正值雙十年華的女子也方華正盛。 儘管梳著男子髮式,頭戴男子弁冠,可依然美麗不可方物。 「誰的詩?」她眯起美眸,問。 「一名天朝詩人作給心愛女子的詩。」 「哦?是哪一位詩人?」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首詩?「姓啥名誰,字型大小為何?」 真夜自知閃避不了,便回答:「是個沒沒無名的民間詩人,一輩子大概只寫過這麼一首詩吧。」 「你,確定?」黃梨江口氣有些危險地問。 「嗯,不確定,反正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詩人,誰管那麼多。」 「我知道他是誰。」黃梨江忽道,眼裡藏著一抹淘氣。 「哦?誰?」 「他沒有姓。」她說。 「哈。」他就說是無名小詩人啊。順手從她書桌上端起一杯已冷的茶,緩緩啜飲。 「他號明光,字真夜,別號『非苟先生』。」 嘴裡一口冷茶噴出,他連忙以袖子擋住,眼神奇妙地道:「非苟先生?哪來這諢號?」 黃梨江笑睇著他。「他早年曾作一首打油詩,寫在太學粉壁上,詩曰:『白狗非狗狗非白,苟非白狗是何狗?』,是以別號為『非苟先生』。非苟者,不苟不且,心中自有定見者也。」 「我就說是個沒沒無名的小詩人,不,連詩人都稱不上。寫得這麼爛詩,韻字複用,音節錯拗,文辭鄙陋,思想全無,難怪沒有人聽說過。」 「可不是?這輩子他就寫過一首爛詩,一首情詩,實在無法判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能他就是個無聊又無才的人,你不必記掛心上。」方才只是因為讀了她幾首詩,一時忍情不住,口占了幾句,想化去她眉間輕愁,沒有別的意思。 「也可能他是個善解人意的人,雖然偶爾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但不可不謂真情真意。」 真夜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看著她俊俏的男子髮式。 「恭喜你成年了,黃少傅。」 她眸帶笑意。「多謝殿下恭賀。」 他笑著,突然摘下那發冠,順手拆掉男子髻,還她一頭如瀑青絲。 「怎?」突被摘冠,她訝然注視。 真夜以手指細心梳攏那道發瀑,但笑不語;未久,隨手為她挽起十五歲成年女子的髮式,並從懷中取出一支早早預備好的白玉簪,替她挽女子髻。一邊動手,一邊低語道:「天朝,女子十五及笄,你已二十了,卞梁小姐,依律,女子二十未嫁人,須依父母之言婚嫁;父母不嫁,則依地方官員婚嫁;地方官員不嫁,則依君王之命婚嫁。如今你可有打算?」 「殿下不必為我婚事費心,我早已嫁人了。」她眼裡不覺盛滿對他的情意。 不知他是何時學會挽女子發的?想他先前有陣子勤走後宮,應該是請宮裡的梳頭宮女教他的吧? 真夜捧來碧鏡,讓她以女子及笄的髮式映入鏡中,鏡裡也有他。 「不知小姐嫁了誰?我可還有機會?」 「非苟先生是我未來夫婿,他隨口作的情詩,即是送給我的及笄禮。」 拿開鏡子,真夜抱住她。「那麼,你又到底是誰?是天朝才子黃梨江,抑或是本姓卞梁的黃姑娘?」 這也是她耿耿耿於懷的問題。「你曾說,要我自己想。你不會告訴我,你到底是愛男子身份的黃梨江,還是女子身份的黃梨江?」 「你希望我愛誰?」 她有些擔心地抬頭看著他。「我真的可以說麼?那麼貪心的要求……」 他以眼神鼓勵她說。 黃梨江始斂容顏,緩緩說道:「我希望,你既愛男子身份的黃梨江,也愛女子身份的黃梨江,我希望你兩個都愛,因為哪個都是我。」 「那正是我想說的的話。」他吻住她,不再說了,只除了今天這日子裡一定得說的一句:「生辰愉快,黃梨江。」 她掌心貼住他背,緊緊揪住,不放開。 永遠不放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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