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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他原本要出門去張羅馬車,但她的話使他再度大步地走了回來。

  他來到她身邊,蹙著眉。“你說什麼傻話,東陵男子一生不得二妻,你忘了嗎?”

  “沒忘,但是——”她已經不能當他的妻子了呀。

  “沒有但是。”他直接打斷她的話。“你就是我的妻子。”

  他說得如此篤定,使她無法反駁。“所以……那是真的嗎?”她問:“你說你要等我?”清醒後這兩天,她斷斷續續想起一些疑似在夢中說過的話,但她不能確定那是真或假。

  他先是眯起眼,而後笑了。

  “一輩子。”他這麼說。

  她的心沉沉地震了一下。“是什麼原因,讓你在有機會從一樁你不想要的婚姻中脫身時,你卻執意要將自己困住?”

  他有點訝異她竟會不知道原因。“你看不清楚嗎?”

  “你是指,看清楚你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為了彌補一件過往的錯誤,不惜毀掉自己的前程從邊城回來救我?”在她心中,他早已不是當年她心目中那位無情無義的英雄將軍。相反的,他有情有義到使她幾乎痛恨起他們不可挽回的處境。

  沒料到冰雪聰明的她在處理自身的事情時,竟會如此盲目。他伸手向她,握住她的肩,眼中閃現炙熱的情感。

  “當年我不敢把你放在我的心上,也許就是因為,一旦心中有了你的位置,就再也無法放下了。我對你的虧欠,只怕一輩子也無法還清,但那不是我真正放不開的理由。”與先前捉住她時一樣突兀地,他放開她,臉上露出無奈的笑。“瀟君,我放不開,是因為……我想這麼做,跟我虧欠你多少,沒有關係。”

  生平第一回,她怔住了。她不遲鈍,甚至擅於察言觀色,她當然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感情。好不容易才找回舌頭,她吞吞吐吐:“每個人都認為項少初是個禍國殃民的小人……”而人人欽敬愛慕的大將軍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小人?他的眼睛都在看些什麼東西呀?

  “項少初真是個小人嗎?”他在她身邊重新落坐,手指不自覺把玩著她垂落的長髮。“或許,在政敵的眼中,他是。可是在我眼中,他所做的事卻比其他人都要來得更加正確。他要改革國試,我贊同;他要改變這國家長久以來男尊女卑的陋習,我也支持。在朝中,如果要選擇朋友,我會選擇站在他這一邊。不為了私人的交誼,只因為他心比天高,卻不是為了戀棧權位才做下這一切。倘若他是一名女子,我定會登門求親;倘若他『正好』是我妻子,我會……”

  “你會如何?”

  他看著她,不慍不火地說:“我會傾我一生。”

  他的話深深地滲進了她的心中。她從沒想到能從他身上得到這麼多的贊同與肯定。但她仍要問他一句,“那麼,在你眼中,我是項少初,還是秦瀟君?”

  他如她所願地深深地凝視著她,讓他的眼瞳中映現她的倒影。“都是。在我眼中,你是成為項少初之後的秦瀟君,是我敬佩的朝友,也是我的妻。”

  她動容地閃動著眸子。“你真傻。”

  他撫摸她的臉頰,如夫對妻。“你何嘗不是?”

  她雙手覆住他的大掌。“我想要你別等,我等過,很明白等待是痛苦的——不,我早已不怪你了——就因為等待如此痛苦,所以我不願意你也這麼做。”

  “你無法阻止我。”他決意地說。

  她因此歎息了聲。“如果我請王上再一次為你賜婚——”逼他另娶。

  “別這麼做。”他堅定地說:“我不會答應的。既然如此,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你若決意如此,我會沒辦法放開你。”

  他笑了。“那就別放開好了。”

  她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像一個墜入情網而不自覺的女子。無計可施之餘,她歎息。“衛齊嵐,有沒有人說你非常執拗?”

  衛齊嵐微一點頭。“有啊,就是你。”

  她看著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會掛記心上一輩子的。如他所說:傾我一生。

  夜裡,她入睡後,衛齊嵐換上一身勁裝,離開小屋,疾行回京。

  去為她辦一件事。

  人人都認為砍傷她的樵子只是單純地因為婚事不果,而對主張改革國試的她心懷怨恨,他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這幾天,他已經交代景禾秘密探訪,結果果然不出所料。

  這件事是有心人所設下的陷阱。背後主使者,正是她的政敵之一。

  他繞路進城,沒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跡。

  三更時,他已像抹黑夜的影子般,出現在主事者的床邊,銳利的匕首架上當今京畿京輔張天翼的脖子上,唬得自睡夢中驚醒的張天翼冷汗直流。張天翼表面上歸屬於吏部陣營,實際上卻與朝中幾位大臣存有二心。

  “壯、壯士……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蒙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的他,刻意壓低聲音,低沉地警告:“倘若當今禮部尚書再有任何閃失,你的人頭也會不保。記住,我會在暗處盯著你,隨時都準備取你一條性命。”

  撂下警告,他與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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