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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衛齊嵐仍然沒有移開視線,甚至更為專注地想要探究他眼神中所透露的含意。“聽大人的語氣,仿佛對我會準時赴約感到十分意外。難道項大人不認為衛某會守約?”

  項少初輕描淡寫地說:“少初對將軍認識不深,談何意外?然而少初也曾經聽過這樣一個說法,邊關很多人傳說著,紫衣將軍是一頭狼,少初眼見為憑,十分欽敬,故此微笑。”

  衛齊嵐故意蹙起一對濃眉。通常,他的士兵在他擺出這表情時都會緊張地露出紕漏。但她不是他旗下的兵。“你是在告訴我,你認為我狡猾如狼?”

  “正好相反,少初十分欽佩將軍的智謀無雙。”

  “這種恭維,不像是當今王上跟前紅人會說的話。你,真的是當今的禮部侍郎項少初嗎?”衛齊嵐故意靠近一步地問,想更加接近謎團的中心。

  項侍郎彎起一弧微笑,語氣輕鬆地反問:“若我不是,那麼我又會是誰呢?”

  衛齊嵐打量著他,似想看穿他表面的偽裝。他不動聲色地順著他的話再拋出一問:“所以說,你真有可能不是項少初嘍?”

  項少初楞了一下,但仍面不改色地換了個話題。“將軍忒愛開玩笑,我,不正是如假包換的我嗎?”他語帶雙關地說。“不過既然提到了王上,那麼不知將軍這次回京是否已達成任務?”

  衛齊嵐雙臂環在胸前,仔細觀察著項少初的身形與外貌。“不知項大人是指哪一樁任務?”表面上,王上派他暫時代理金虎軍的軍務;實際上卻是要敉平叛亂。看得清這一點的人,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

  項少初忍不住讚賞地微笑起來。他看著衛齊嵐,突然明白了何以這個男人有辦法在許多年前以寡敵眾地擊敗北宸的大軍。

  衛齊嵐有一項特質,那就是他非常地冷靜。如同此刻他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克制而冷靜的。他像是一頭環伺在獵物身旁的狼,等待著可以見血封喉的機會,隨時出招。

  可惜項少初並不打算成為他的獵物。不打啞謎,他開門見山地說:“既然將軍如此洞悉大局,那麼我們何妨打開天窗說點亮話。”

  “正合我意。”衛齊嵐簡潔地表示。眼前光是推敲他的身分,就已經足以使人陷入五里霧中,能把事情攤開地談一談,正是他所需要的。

  “少初斗膽猜測,將軍是獨身一人回來的吧?”他看著衛齊嵐,後者並不否認。於是他又繼續說:“想必金虎大軍的叛變已經順利平定了,既然如此,將軍又獨身回京,那麼不出三天,金虎營中的副將軍金隸兒應該也會在容軍師的陪同下,帶著帥印進京,親自向王上宣誓中心誠吧?”

  在項少初一句句準確無誤地說出自己的保命策略時,衛齊嵐不禁再次為眼前這人的機智所折服。不管他是誰,他都是一個眼睛雪亮的聰明人。“真不曉得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是大人猜不到的。”

  對此讚美,項少初只是微微一哂,知道衛齊嵐已間接地承認了他先前的臆測。為此,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氣。看來這位將軍的人頭暫時是保住了。

  說不準自己是否在擔心著這件事……好吧,他的確是掛念著這件事的。早在知曉王上派他去金虎軍營時,他就很難不掛念他的安危,畢竟他曾是……啊。

  隻身闖入一支即將叛亂的軍隊中,身為君王禦史的他,極有可能在剛抵達的時候就慘遭毒手。更不用談能順利完成任務,回京赴命了。

  衛齊嵐長年戍守邊關,對朝中的變局所知有限,稍一不慎就可能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既欣賞他的機智,就很難看他泥足深陷。而如今看來,大將軍又安然脫身了……說實在話,他很是佩服他。

  而且跟他鬥智,也實在很有趣。倘若今天他們兩人原本毫無瓜葛的話,那麼應該會變成朋友吧……可惜……可惜他是……啊。

  項少初看著衛齊嵐的眼神忍不住透露出些許遺憾,想想,他又是笑、又是搖頭。這能算是命運弄人嗎?如果當年他不離開,能夠在三年後看見自己丈夫的這一面嗎?過去,他總是掛慮太多,以致於錯失了瞭解自己所適之人的機會。衝動下,一把火燒了他的家,也燒去所有的過去,下定決心重新找回自己,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今,他是君王的寵臣,有著自己的目標,也因此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在項少初心中百感交集的時候,衛齊嵐擰著眉看著他,眼中神色也是複雜難解。他在想……這麼聰穎的一個人……項少初,他……有可能會是他的妻子嗎?

  其實他大清早就進城了,只是一直站在角落裡,以便項少初出現時,能先觀察他。項少初不諳武藝,因此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而從一進城見到他起,他的記憶便漸漸地歸了位。

  所以……很像,他很像他的妻子……但記憶中,妻子模糊的面貌卻使他不能立刻斷定他們是同一人。

  但衛齊嵐老早注意到項少初肩膀的單薄,與他沒有喉結的頸項,這不是一個男子應有的特徵。

  事情擺在眼前啊,怎麼他會如此地盲目?強迫自己不可莽撞地揭穿眼前這名……女扮男裝的女子的身分。內心在煎熬。

  衛齊嵐幾乎是著了魔地看著這個儼然是個清秀乾淨的男子樣態的女子……

  他專注地比對著項少初與他記憶中妻子的相似點,越找,就看出越多相似之處,比方說,容貌方面……然而,在其他方面,項少初與他的妻之間仍有著明顯的不同,正是因為這份不同,所以他才沒有在一開始就認出……是她。

  眼前這名喬裝後的女子,她現在的表情與過去的她完全不一樣。

  這不是一個東陵傳統教養下的女子所能擁有的容顏,而是一個有為的青年亟欲施展抱負的堅毅面容。所以他認不出她。甚至懷疑自己應該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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