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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還有下文。

  他對傑克說:「藍月這幾年賺了不少錢,這幾年我人都不在臺灣,很難同時照顧到酒館,所以我想——」

  「不要!」朵夏首先抗議。「不要把藍月賣了,我不要!」

  「讓我把話說完。」穆特蘭輕聲地說。「我想即使沒有我,大夥兒還是能把酒館經營的有聲有色,最近幾年我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裡,與其如此,還不如把它交給傑克。」

  傑克一臉震驚。「交給我?」

  穆特蘭用一種我所見過最溫柔的眼神對他說:「對,我想把藍月交給你負責經營,然後讓大家持股,如果你不要,我就把它賣掉。」

  「但、但……」傑克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維不敢置信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民說:「像現在這樣一直下去,不也很好嗎?」

  朵夏再度發言:「為什麼要變?」

  穆特蘭鎮定地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後,又把煙撚熄,折斷。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他的克制與堅定的意志。

  「因為我變了。」他說。

  他說謊。

  「蘇西,你勸勸他。」所有人一致把矛頭對準我。

  但他真的在說謊嗎?或許他是真的變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對我搖頭:「我決定了,想了很久才決定的。」

  毛巾裡的冰塊融化後沿著頸項滴進領子裡。我顫抖著。

  突然間,我知道了,他不打算再回來了,永不!「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支持你。」

  「蘇西?!」大夥兒驚愕萬分,仿佛無法相信我會這樣陣前倒戈。

  但我不是倒戈,我是在放開手中的線,那條線一直牽引著他,所以即使他無論走到哪個地方,他都無法忘記我。

  這樣的他是不會快樂的。

  我得讓他走。

  「都不要再說了,」他站起來,穿上外套。「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等一等。」我叫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他站了好一會兒,不說話。突然,他伸手碰觸我及耳的短髮,說:「怎麼又把頭髮剪短了?」攏了攏外衣,「會待一陣子,要離開我會說。」

  我頹喪地靠向椅背,掩著臉遮住因強忍住淚而發燙的眼。

  其他人也陷入低潮中。

  這是最後一個禮拜了。

  酒館產權的移轉已經處理妥當。穆特蘭打定主意要把酒館留給傑克,是由不得人說不的。以後,藍色月亮還是藍色月亮,但穆特蘭卻再也不會回來了——儘管每個人都認為他屬於這裡。

  明天,他便要離開。

  連續好幾天他都有到藍月,表現得跟往常一般,像是絲毫不認為他的離開是一件多麼大不了的事。

  但其他人並不。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大家心情都不頂好。

  這幾年酒館裡陸陸續續進駐過下少樂團,然而我最鍾情的一個團還是那個來自紐澳良的Jazz樂團。他們每年裡會有半年的時間在藍月駐唱,剩餘的半年則到各地酒吧做巡迴。

  好不容易等了半年,他們又回來了。

  同樣是週三,Jazz之夜。獻給藍色月亮。

  愛聽爵士的老樂迷怕沒有位置,早早已經進場,坐在自己熟悉的老位置上。從每個人點的酒上,約莫可以猜出各人今夜的心情。

  比如點「藍色瑪格麗特」的客人今晚大概有一點憂鬱;而點了一杯「卡薩布蘭加」的客人可能喜歡看老電影,還有一點懷舊的心情;如果來客是一對情侶,男方點了一杯含琴酒和櫻桃白蘭地的「黑夜之吻」,而女方點了一杯「天使之吻」作回應,那麼他們大概正在熱戀中,期待著給對方一個熱吻。

  酒有顏色,也有心情。我跟著傑克學了六年,才剛剛開始掌握到一點觀察的訣竅。

  不到十點鐘,酒館裡已經客滿了。陸續進來的客人只好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或者站著聽歌。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最後一晚的緣故,儘管客人很多,大夥兒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瞧見一民笑得勉強,維則已經兩度打翻客人的酒。朵夏躲在吧台後,悶悶不樂,放任咪寶驚嚇客人。傑克也有些沒勁。

  瑟琳娜也在。但她今晚沒穿那身占卜師裝束,只穿了一件連身印花裙裝,霸住吧台前一個位置,遠遠地看著站在角落,手上端著一杯酒,不想引人注目的穆特蘭。

  「蘇西。」瑟琳娜招手喚我。

  「嗯?」我走近她。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關心穆特蘭嗎?」

  我搖搖頭。

  看見傑克一臉訝異地把調好的酒拿給一民後,也走過來。「你要說?」

  瑟琳娜的眼神很哀傷。「我就要失去他。」

  傑克噤默。「不是蘇西的錯。」

  「是我的錯。」我垂下眼。

  瑟琳娜握住我的手。「你有一點愛他,是吧?」

  我沒有回答。

  接著便聽見了更令我震撼的事——

  「他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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