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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看來在地球和太陽都在各自軌道上的一天,天,還是會亮的。

  而「明天」的到來,也就意味著接踵而至的種種麻煩。

  人生在世,似乎總有處理不完的困境。

  穆特蘭說:「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你有什麼打算?」

  這個男人這五天來總是儘量抽空過來探望我。照顧我照顧得理所當然,仿佛那是他應盡的一份責任。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若是以往的我會很願意多知道一些他的事,但是現在我沒有那種多餘的心思。

  我把自己整個封閉起來,但我不能在他面前自閉,對一個救了我的人不可以如此。這是教養的遺害。我無法想像自己任性,尤其成年以後,我們被教導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也許先回去看看。」

  我試著給他回應。幸好他話一向也下多,只說他認為應該要說的話,卻句句切中要害。

  他帶了一套衣物來,好讓我換下醫院的病人服。此刻我身上穿著長袖羊毛衣,和一條牛仔褲,衣服並不非常合身。

  「回去我會還你錢……醫藥費,還有這套衣服。」

  「錢……」他只說了這麼個字,沒了下文,便轉了條路:「你……你自己要考慮清楚,儘管我很想代替你作決定——相信你也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但這是你的婚姻,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但是,對我而言,我希望見到你……快樂,你明白嗎?」

  我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很久很久。

  「除了我家人,你是唯一這麼關心我的人。」

  我不再敢問他為什麼這麼關心一個陌生人?因為他的眼底,我看見了,那裡藏著一種無法被分析、探究的情緒。他壓抑得很深,不讓它釋放;而那也不是現在的我所能面對的。

  我避開他的眼睛。

  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裡還留著五天前那殘破的局面。

  傑生不在家中。

  我也必須承認我不能再在這裡住下去。因為若不是此刻有個人陪在我身邊,我根本沒有勇氣踏進這個家。我怕傑生,怕他帶來的傷害。

  穆特蘭陪在我身後:「你有其它落腳的地方嗎?」

  「有。」我那問小套房還沒退租,我可以回去那裡住。

  「把東西收拾一下,我送你過去。」

  我只拿了我的衣物。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便收拾好。

  來到小套房的時候,他幫我提著行李,好讓我打開房門。

  當門一打開時,我愣住了。

  房裡一團亂。滿地都是衣服、紙張,抽屜的鎖被撬開,靠陽臺的窗戶,玻璃破了一個大洞。

  第一個閃入腦中的想法是:遭小偷了。

  穆特蘭蹙起眉踏進狹小的空間。「看來這一帶治安不太好。」頓了頓,他回頭看我:「你……先生知道這個地方嗎?」

  他意思是,這是傑主幹的好事?

  「知道。」但不會是傑生吧,他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麼你還是決定要住在這裡?萬一他來這裡找你……也許你該申請保護令。」

  「不會的。」我拒絕那麼想。但是我能確定嗎?不行,我也不能肯定傑生還會不會打我。樂觀點想,「我想只是遭小偷了。」我撿起幾件衣服放在床上,然後清點放在屋裡的財物。

  慘了,我的存摺不見了。

  「我要報警處理。」他說。

  我點點頭。然後我們待在房間裡,沒有再動其它東西,等警察來。

  兩個小時後,警察來勘過了現場,登記了我遺失的物品,采了指紋,告訴我說:「這附近社區最近經常有人報案失竊,可能是慣竊,我們會全力調查,有消息會通知你們。」然後問我要聯絡電話,我還沒開口,穆特蘭已經留了他的電話,警察抄完便離去。

  住在臺灣遭過小偷的人大概都知道,報警是一回事,想要找回失竊財物又是一回事。而兩碼子事常常兜不在一起。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小心地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我則懊惱地抱著頭,想鑽進地洞裡,不願意面對這一切。

  「我不希望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但我也沒有辦法回家。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

  以前即使情況再壞,也還有傑生幫我,但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我只剩下我自己,對下一秒鐘的事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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