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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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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向愛哭的福氣竟然哭不出來,她看著容顏憔悴的天朝第一名姬,心頭突然浮上一種莫名的悲哀。 每個人都在啜泣的時候,福氣忍不住走到公主身邊,低聲詢問:「公主,你為什麼不嫁威武侯之子?」 躺在床上,有點頭昏眼花的蘆芳有點訝異地轉過身來,看著蹲跪在身前的小宮女福氣。 諷刺地,她笑問:「怎麼了,怕跟著我一起死?」也想勸她改變心意? 「是怕呀。」想了想,福氣說:「而且你不吃飯,我們也吃不下,肚子真的好餓。」她今天也還沒進食呢。餓肚子很難受,她決定等一會兒要去填一填肚子。 蘆芳仿佛沒料到福氣會說得這麼直接,她冷哼一聲。「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心軟。即使你們全來當我的陪葬,我也不會有半點良心不安。」 福氣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可是她還是想知道。「公主,你究竟為什麼不嫁威武侯之子?我聽人說,那少將軍武藝奇高、有謀略,身形魁梧俊俏,人品極佳,堪稱是人中龍鳳,君上親選他來作公主的夫婿,很多人都稱讚是一樁良緣呢。」 蘆芳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不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是另一個人,到底都是當今那聖明天子的決定,並非出於我自由的意志,那不是我的選擇。」 看著福氣那似懂非懂的表情,蘆芳有些生氣地道:「你懂嗎?福氣,那不是我要的!」 福氣很仔細地想了很久,才說:「我不知道我懂不懂,可是我想,若是有人硬逼著我去做一件我不樂意做的事,我也會很難受吧。」 公主沒有回應福氣的話,只是半坐起身,靠著床頭道;「去取我的琴來,外頭哭哭啼啼的,很吵。」 福氣取琴過來,忍不住又道:「公主你別生氣,生氣很花力氣,對身體不好。」 蘆芳只是哼笑一聲,纖指彈起了琴,甚至還唱了一、兩首歌。公主歌藝不算絕佳,離婉轉動聽還有一大段距離,但彈琴自娛還是可以的。 多年後,福氣偶爾憶起這件事,還記得當時公主歌聲中的悲傷。她想三公主之所以如此易怒,也許泰半是因為身為帝女的關係。 公主絕食的第四天,後妃們紛紛帶著香氣四溢的食物前來探視勸說,但是全被公主冷漠地拒絕。 第五天,隱秀接到皇太后懿旨,要他到雲蘆宮勸蘆芳放下身段,接受君上的賜婚,讓整個事件收場。 他聽說蘆芳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他還聽說,如果蘆芳死了,所有雲蘆宮的宮人都要因此陪葬。福氣是其中之一。 因此他去了。 見到福氣時,他有點訝異她看起來心平氣和,不像其他宮女愁容滿面。那一瞬間的眼神交會,已經讓他瞭解,福氣懂得他的心情。 他去看蘆芳。 蘆芳已經身虛體弱,如花容顏仿佛在一夕風雨中凋謝零落,見他來,只啞聲問了一句:「你是來勸我的?」 隱秀搖頭。他握住她的手,手足之情從未真正斷絕。「不是。我來幫你擋下外頭的那些風雨。」他知道再過不久,太醫院那裡一定會受君命前來這裡強行灌食。 蘆芳也知道。因此她微掀乾澀的唇角。「別以為我會因此原諒你,你、你一直沒道歉……」 隱秀笑說:「我不敢那麼想,也不打算道歉。那件事不是我的錯,我不是不毒的人,你不能因為我沒喝下那杯毒茶就一直怪我。再說那天被父皇叫到朝廷上去炫耀一番的後果,哪裡是七歲時的我能夠想見的。」他握住親姊的手。「算了,不說了。你睡吧,我在這裡守著。如果你死了,我會親自為你造墳,就造在母親身旁,好嗎?那個可以看見北方天雪群山的地方……」 蘆芳沒有回答,她昏睡過去。 隱秀一抬頭就看見福氣,她對他嫣然一笑。他們沒有交談。他想她應該已經看夠了這宮廷裡的醜陋與束縛的一面。她是如何做到讓自己的眼睛依然如此澄淨? 如果蘆芳寧可死,也不願不自由,那麼他會成全她。 因為他很清楚,今天換作是他做下這樣的決定,她也會支持到底。這是不需要明說的事。 當天夜裡,太醫來了,準備為公主灌食。 但隱秀守在蘆芳身邊,不讓人靠近一步。 太醫無計可施,狼狽離去。 第六天平旦之際,天色未明,顯然已經一夜未闔眼的君王穿著宮廷常服,在沒有隨從、只有左右二史伴隨的情況下,走進了雲蘆宮。 隱秀也一晚上沒有闔眼。他看著他的父親,想起他們之間實為父子,名為君臣的身分,知道他應該要對這男人行禮,但是他現在不能離開蘆芳。兩人無語凝視對方。 君王蹙眉看著他的第七子,這有著玉顏英華、天資睿穎的第七子,多年前在朝堂上,他使他這個為人父者臉上有光。他的容貌肖似他的母親,他的眼神卻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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