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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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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祝兒。」他笑說:「我是個大夫,難道會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清楚嗎?」 祝晶抖著嘴唇,又仔仔細細地在醫者身上摸索了一遍,確定他沒事後,才鬆懈地哭了出來。「你害我擔心死了,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我要死了?」醫者訕訕笑道:「不會的,祝兒,你舅舅我可是要長命百歲,活到很老很老哩。」 祝晶還是笑不出來。他抱住醫者的手臂,伏在他身旁,一直哭著,任人安慰都停不下來。末了,還是醫者說想要喝水,他才勉強抹掉眼淚,拿了水袋來,看著醫者喝了水後,才稍稍放心一些。 夜裡,他挨著舅舅入睡,可心頭卻始終覺得不安。 好在醫者自那日後,很快就復原起來。 絲路的旅程持續著,年關前夕,商隊到達熱海之畔的碎葉城。 「碎葉城位在西域的要道上,因為鄰近吐蕃,多年來飽受西突厥與吐蕃的侵擾,我大唐軍隊雖然透過西域各都護府的力量試圖取得西域諸城的控制權,但往往沒有辦法取得恒久的效益。目前,碎葉城與東南方的疏勒、龜茲、於闐,經常被不受羈糜的吐蕃所侵擾……雖然貞觀時期,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松贊干布,兩國關係一度維持友好來往,但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景雲時,金城公主再度和親吐蕃,但吐蕃對我大唐帝國的態度卻曖昧不明,現在吐蕃正日益強大,遣使來我長安時,往往傲慢無禮,自以為能與我上國分庭抗禮……」 攤開大唐的國土版圖,唐明皇坐在集賢殿的玉座上,聆聽官員們在西域經營的報告。幾名高級將領、大學士齊聚殿中,分析著西域情況,並提出意見。將領們認為應該再加派軍隊奪回西域的主控權。 而學士們則以為,應該遣使與吐蕃做進一步的交流,不宜貿然掀起戰爭。 一番爭論後,對吐蕃自尊自大的態度早已十分厭煩的唐明皇同意加派軍隊至碎葉城邊境,並詔請燕然、安西兩都護府派兵擊退屢犯邊境的吐蕃軍隊,以維護西域商路的和平。 「我開元盛世,豈能不如貞觀天可汗之時。」帝王這一句話,使得大唐駐守西域的邊境大批軍隊,迅速移往碎葉等地。 消息自內閣傳出時,已經距離帝王密令的發佈有一段時間了。 通常,他們這些小官員,是無從得知第一線的重要消息的。然而,一聽到同僚談起那過期已久的軍情時,在弘文館的當值校書呂頌寶仍不禁蹙起眉頭。 碎葉位於熱海之畔,距離大唐已經十分遙遠。 他想起女兒幾個月前自西域請人歷經千里送來的信上寫道:……沿途進行貿易的緣故,商隊走走停停,每至一綠洲,都會補、元飲水與糧食。爹無須擔心,我與舅舅路上一切平安。年關前,可望抵達碎葉城…… 他擔心此時吐蕃與唐軍的鐵騎早已在碎葉城交戰。倘若商隊剛好在這時候抵達碎葉,那就真的非常不巧了啊。雖說,軍隊一般來說不會刁難絲路上往來的商旅,但戰爭總是令人有些不安啊。 此時年關方過,天候尚冷,卻已不常見到雪。早發的梅花已經綻放,預示著百花盛開的時節已經不遠同僚見他發呆,手上的毛筆握到墨幹了都沒發現,湊近身邊叫了他:「呂大人,你在想些什麼啊?這麼入神?」 呂校書回過神來,看見同僚調侃的表情,他乾笑兩聲道:「沒、沒什麼,只是在想……」館外突然下起雨來,沙沙沙的春雨,好不惱人。 他歎口氣道:「怎麼下雨了,我沒帶傘啊,哈、哈……」好想祝兒啊。 同僚笑笑。心想,這呂校書真是個胡塗人。 誰想得到,當年少年及第的探花郎,仕途上竟是如此的不得意。當官當了十幾年,還在文館裡當個小小的校書郎,連個學士也構不上。 是說,他也已經在文館校了三年書了,不知明年升遷是否有望?希望前些日子他特地托人從南海購來的珍珠,能為他換來一個升遷的機會啊。 趁著雨勢剛收,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呂校書趕緊離開弘文館。出了皇城後,一徑往永樂坊走去。 才剛走出朱雀門,陰霾的天空就下起了夾帶雪霰的冷雨。他略略失神地站在路旁一處坊牆的短簷下,看著躲雨趕路的行人來去匆匆。 想起女兒,又擔憂起她的安危…… 「呂大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畔響起,呂校書轉過頭去,有些意外地看著青年那張俊雅的臉龐。 井上恭彥撐開傘,遮在呂校書頭頂上,雨霰打濕他半邊肩膀,但他渾然不在意,只是有些憂慮地看著他摯友的父親。 「呂大人,你還好嗎?」祝晶臨行前,不止一次提過他很擔心父親。 言猶在耳,因此恭彥總是盡可能在有空時到呂家探訪,希望能代祝晶盡一份心力,盡可能幫忙照顧小春與呂校書。 說來也許有些托大,畢竟呂校書是朝廷官員,年紀長他許多,見多識廣,又不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哪裡需要他來照顧。然而他總覺得,沒有祝晶在身邊的呂校書,看起來好寂寞,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生氣勃勃,眼中掛著洞悉世情的笑意。他盡可能地將傘遮在呂校書頭頂上,不讓冰冷雨雪繼續打濕他已半濕的衣裳。 呂校書看著恭彥年輕的臉龐,心想,不知道這孩子聽說了碎葉城的戰事沒有? 他知道祝兒每回托人送信回家,總有三封信。一封給他,一封給丫頭,一封給這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經常來呂家問候他的健康,與丫頭一起分享對祝兒的思念。 倘若……倘若他不是日本留學生,該有多好!朝廷雖然歡迎外國人歸化,卻嚴禁本國人歸化它國。 倘若祝兒不是短壽命格,該有多好!可人生……似總是充滿了命定的無奈啊。 呂校書的眼中滿是滄桑,恭彥儘管年輕,卻已能體會。他微微彎起唇,對好友的父親鞠躬道:「雨很冷,我送大人回家,好嗎?」 呂校書猛然想到年輕人應該不知道他何時下館,怎會如此湊巧,在皇城外的禦街附近遇見他?「孩子,你在這裡等多久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一個理由了。「我沒有等太久,呂大人不必掛心。」 果然如此。呂校書正色地看著恭彥問道:「你知道唐軍出戰西域碎葉的事了嗎?」 恭彥點頭。「一早已經聽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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