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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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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晶笑開。「當然知道。走,我帶你去。」 胡餅在長安是很普遍的乾糧,不僅價格低廉,入口香酥,西市米家餅鋪的胡餅口感更是絕佳。 但恭彥拉住他的手,祝晶回過頭來。怎麼啦?不是要去吃胡餅嗎?」 恭彥靜靜地看了祝晶半晌,才道:「沒事。只是覺得很開心,能遇見這麼好的朋友。」他領頭往外走去。 走在後頭的呂祝晶不禁咧出傻笑。這笑容掛在他臉上一整天,都沒放下呢。 日子來到夏季的尾端。 七月來臨時,離開了大興善寺的短期參訪、改入慈恩寺師事智周、學習唯識宗(法相宗)的玄防邀請了幾位日本留學生,以及在長安城裡新近結識的朋友,一齊到寺院裡參加供養七世父母的盂蘭盆會。 盂蘭盆會原是目連尊者為了超渡罪孽深重而在地獄受苦的母親所舉行的法會,自南朝梁武帝以後即漸漸傳入民間,成為佛教重要的慶典。 佛教東傳日本已有百餘年之久,平城京佛寺塑像更直接借鑒大唐的塑像技術。篤信佛教的日本人在每年七月中旬雖然也舉行盂蘭盆慶典,但與長安城幾乎每坊裡中都設有寺院的崇佛風氣比較起來,無論是規模與風氣,都無法相提並論。 鄰近七月十五盂蘭盆祭典時,長安城中富貴門閥爭相製作花餅、花蠟、假花果樹等,分別在家中與寺院裡設位供養。家家門柱上懸掛精緻燈籠,爭奇鬥新,令人目不暇給。書肆裡也應景地販賣起刻印精美的《淨土盂蘭盆經》,人人吃齋念佛,使初次見識到唐人崇佛風尚的外國人都感到驚奇不已。已經許久沒有見到玄防的井上恭彥也在受邀之列。 心想祝晶可能會想見玄防,因此他特地撥空到呂家邀請祝晶同行。來到呂家大門前時,恭彥注意到呂家並未如鄰近住戶一般在大門前懸掛紅燈籠或裝飾色澤美麗的絹花,或許是因為呂校書並不篤信佛教的緣故? 雖然長安城裡崇佛風氣盛行,但他聽說朝廷中有一些官員並不是很贊同這種過度供養佛法僧三寶的風氣,只是因為當今天子也崇佛信道,因此並未明白地表示反對。 敲了門後,井上恭彥耐心地站在門階前等候。 原以為會是小春或祝日關出來開門,但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來應門。 於是他又敲了門。等候時,呂家的鄰居走出門來,喊道:「這位公子,別敲啦,呂家人都出門去啦。」 井上恭彥連忙向鄰居禮貌詢問:「請問大嬸,他們去了哪裡?今天會回來嗎?」 鄰居大嬸是個樸實的婦人,她斟酌地說:「不會喔。往年這時候,呂大人都會帶著祝晶那孩子去南山呢,大約等過了盂蘭盆節才會回城裡來。 呂大人還特地向文館裡告了假呢。啊,他家裡現在多了一個春丫頭,也一起帶過去了。」 「啊,是嗎?」恭彥有些訝異。前陣子與祝晶見面時,他並沒有提起要出門的事,而他向來都會在見面時,將未來幾天大大小小的事與他分享的。 本來還猜測著,是不是就像明皇自入夏後就去了驪山行宮避暑一樣,或許呂家人也入山去避暑了,但似乎並非如此。 鄰居大嬸常見到恭彥來祝家,因此又熱、心道:「說來也可憐。祝晶那孩子才五歲大時,他娘就過世了。我記得那大約也是在七月時發生的吧,也難怪每遇到這時節,心裡會不好受呢。」 「是這樣子。」聽著鄰居大嬸提供的訊息,井上恭彥又問:「請問大嬸,呂大人他們一家人有說要到南山哪裡嗎?」 「南山」就是終南山,座落在長安城南郊,是許多名士和文人隱居的地方。聽說藥王孫思邈就隱居在山裡。井上恭彥來到長安一段時間了,雖然還不曾去過,但已久聞此山大名。 鄰居大嬸搖頭。「沒有呢。沒聽他們說起。呂大人只拜託我幫忙看一下門而已。」 井上恭彥點點頭,再三謝過大嬸後,便回頭往國子監走去。由於太過專、心想著祝晶的事,沒注意到街道那端有幾匹馬正飛奔而來。 「當心!」一聲大吼讓他警醒過來,剛站到路邊,就看見幾名身穿輕便鏡甲的長安金吾衛手持長槍,沿路追捕兩名盜匪。整條大街頓時喧騰起來。 圍觀的人群追著那群騷動的來源而去,恭彥因為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忍不住也跟上前一瞧究竟。 儘管長安城在天子腳下,但街坊小巷裡,偶爾仍有宵小和占街為王的地痞小兒為患。當恭彥走到人群騷亂處時,兩名盜匪已經被金吾衛擒壓制在地上,圍觀的人群正為了這場免費的好戲鼓掌叫好。 其中一名年輕的衛士將盜匪捆綁後,交給身邊的同伴,隨即彎身扶起一名跌倒在街旁、受到驚嚇的老婦人;然後,一抬頭,他看見了井上恭 彥。被烈日曬得黝黑的臉孔咧開笑容,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這不是那個日本留學生井上恭彥嗎?好久不見了。如何,祝晶小弟一切都還好吧?」 恭彥就想,他是見過這個人的。當下,他拱手道:「好久不見。當日多謝您了……」但不知要如何稱呼? 瞧出恭彥短暫的遲疑,劉次君爽朗地為他解圍。「我叫做劉次君,剛從城門郎的位置調進長安縣金吾衛營裡。我似乎虛長你幾歲,以後在街上遇見我的話,看是要學祝晶小弟喊我一聲大哥,或是直接叫我名字都可以。」 恭彥笑了,也不彆扭,當下就喊:「劉大哥。」 「喂,要收隊了。」另一名金吾衛大聲喊道。 劉次君應聲:「就來。」回頭又對恭彥說:「我好久沒看到祝晶小弟了,下回有機會的話,你們兩個一塊來找我喝碗茶吧。」 「好的。」恭彥答應。看著金吾衛收隊,將就擒的兩名盜匪押向官府的方向。 周遭的人群又恢復了流動,井上恭彥站在人群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突然很想見祝晶一面。 當夜裡,他作了個夢,夢見祝晶在哭。 他叫他不要哭,但祝晶說:「沒辦法,恭彥,你看,我這裡好痛。」 他低頭一看,赫然看見祝晶左胸下破了一個大洞,一顆鮮血淋漓的心就要跳出來。他趕緊伸手壓住他的心,但溫熱的血一收不斷溢出指縫;原本透明無色、垂在祝晶臉上的淚痕,竟也變成了紅色。 「眼淚若流完了,因為心還是好痛,就只能流血了。」祝晶說。恭彥驚悸不已,猛然醒轉過來。窗戶朝北,儘管已經敞開,仍吹不進夏日的風,使得學舍裡十分悶熱。大汗淋漓的他披上薄衣,起身到小院徘徊。 當晚月光皓潔,卻只映照出他心亂如麻。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坊門開歐;他到馬肆租了一匹馬,順著南北向的朱雀大街一路往城外奔去。 那個夢讓他很不安。他必須見祝晶。立刻。 他在朱雀大街底端的明德門被守門衛士攔下來。 一般外國人在長安,若要做遠地旅行,必須向有關單位申請通行的路牒。 井上恭彥以留學長安的名義來到唐國,在修業年限內,暫時沒有遠行的計劃,因此他身上的路牒並未讓他擁有出城的許可。 被欄下時,恭彥試著與衛士解釋:「我只是要去終南山。終南山分屬長安萬年縣和長安縣的管轄,是中京的郊區,我並沒有要遠行外地,還請各位大人通融。」儘管恭彥說的沒錯,終南山雖在長安城外,主要山群確實是分屬京兆兩縣;而上級並未嚴格規定,被限制只能在長安活動的外國人不能到長安的郊區。 但因為史無前例,因此守城衛士不敢輕易放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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