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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聲地望著她,他也只能無語——她有退縮了。從一個月前學生與老師的關係發展成朋友,也許是她能接受的極限吧!「咳嗽藥吃完了嗎?」聽她咳嗽的次數明顯少了,才沒有又押她上醫院。

  「吃完了。」她馬上很正經次回答,就怕又去挨上一針。

  記起安瑋亞那日進醫院時冷汗涔涔,風間翼仍不解,怕打針似乎不是平時無所畏懼的她不上醫院的原因。「你……為什麼那麼怕進醫院?」他盯住她僵住的身子,望入那雙閃過痛苦的眼眸。

  沒有立即開口,她只是呆呆地盯著沙發的紋路,而後苦笑地窩回沙發中以反問代替回答。「風間翼,你和家人很親近嗎?」

  「是。」他跟著她盤起腿靠著椅背坐,表情也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凝重而嚴肅。

  「我媽媽在我國中時就過世了。」略過了一段殘酷的往事,安瑋亞接著往下說:

  「她死前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過世後,我從此不大敢進入醫院。」

  「對不起。」他無意勾起她的傷心事,即使還想多瞭解她一些,也體貼地不再追問。更何況他本身也極注重隱私,當然會尊重她。

  「媽媽的傷勢很嚴重,沒法子自行呼吸。管子插入她的喉嚨、鼻子、手腕……」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揉著自己的手臂,仿佛那些針頭正紮在她的身上。「醫生每次出來都是沒有表情的。我和老爸晚上坐在外面等著一天一次的會面,面對的就是醫院那白色的牆壁,白得好象要把人吸進去一樣。而每次進去看媽媽時,我竟然會害怕。你知道嗎?我竟然害怕自己的母親。」

  風間翼輕輕地蓋住她的手背想減輕她的內疚,「你那時候還小啊!會怕是正常的反應啊!」

  她除了搖頭之外還是搖頭,張著乾澀的眼,她無法停止說話,擱在心中多年的自責與恐懼源源而出。「我不該怕的,她是我的媽媽啊!可是我卻害怕見到媽媽在一堆醫學儀器中的蒼白模樣,她在白色的床單上好可……」她顫抖著,沒能再往下說。

  「哭一下會好過些。」風間翼不舍地用手撫過她的眉心。

  「哭?」她怎麼能哭呢?在母親發生那件悲慘的意外後,她就已經放棄哭泣的權利。大夥的竊竊私語與同情的眼光中,不落下眼淚是她的堅持。學會在眾人揣測的眼光前挺立的她,一點都不喜歡被打量的感覺。

  母親清晨至公園運動時被歹徒砍殺二十來刀的可怕意外,對就讀國中的她而言,已是一種嚴重的傷害,更遑論當時別人異樣的眼光對她所造成的壓力了。

  由於當年媽媽遭遇的意外,她對媒體的閃光燈敬而遠之。一直想遺忘的事,只要有新聞價值,就有人會拿來炒作——想拍的是受害者家屬的心酸、想看的是受害者家屬傷心的畫面。至於是否造成家屬的二度傷害那不是太重要的事,重要的是這些訪問夠不夠滿足觀眾的好奇、是否投其需要。

  那段時間,她和老爸過得很辛苦,所幸鄰居們很和善,幫著他們父女倆躲媒體,支持著她去面對喪母之痛。天性開朗的她在大夥的鼓勵下站了起來,但在心中,她知道自己還是強烈排斥被注視的不自在感。

  「該釋放出來的情緒就不要保留,擺在心中並不好受。」他專注地盯著她,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分擔她的心事。

  「我沒事的。」不想多提往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安瑋亞強打起精神對他笑了笑,突然發現兩人現在對望的姿勢頗曖昧。風間翼仍拉著她的手,眼光直盯著她,眼神中閃著她一直不願去正視的熱情。倏地,她收回自己的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安瑋亞抿著嘴有點緊張地笑了笑,移開了目光,望向牆角的一把吉他。「嘿!你會彈吉他啊!唱首歌來聽聽。」

  「你!」他忍不住用力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她的圓滑有時讓他想發火。

  「很痛耶!罰你唱首歌來聽聽。」

  風間翼瞪著她好半天,猛地把臉湊到她面前,讓兩人的距離頓時縮至危險範圍。他揚起嘴角,輕輕地在她唇畔說道:「想聽什麼歌?」

  赫!七手八腳地推開他,立刻跳離他雙手可及的空間之外。一向不會臉紅的她,耳朵赤熱得緊,呼吸也大大地不順暢,方才所有的悲傷在困窘中完全離去,這個該死的風間翼!

  沒臉抬頭看風間翼那揶揄的笑,她走到牆邊拎起吉他,報復地丟到他身上,滿意地聽到他悶哼一聲的慘叫。

  風間翼試了幾個音,彈了一段《HOTEL CALIFORNIA》。「吉他是我媽媽教我的。」弦上的手指飛快地奏出旋律。

  不錯嘛!就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出他演奏技巧一流。安瑋亞很佩服地張大了嘴,主動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坐了下來。「你和你媽媽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風間翼咧開嘴開心地笑,像個小男孩。「母親和我就像朋友一樣,她尊重我的決定,不曾勉強過我什麼,喜歡音樂更是受到她的影響。我的鋼琴也彈得不錯哦!」

  「那你怎麼沒想過讀音樂系?你父親反對嗎?」

  「他最贊成不過了,這麼一來我就順理成章接手公司了。只是我不喜歡被勉強,加上我對牙醫很有興趣,所以並不想放棄我的學業。」風間翼提到這兒便皺起了眉頭。

  「好奇怪哦?」安瑋亞偏著頭看著他,「你們是音樂世家嗎?不然你父親幹麼那麼希望要你學音樂。醫生不是賺得比較多嗎?」

  「我們家是事務所。」說的此,風間翼沒有再多談,低下頭繼續彈奏《HOTEL CALIFORNIA》後半部那一串串快速得令人匪夷所思的音符。

  事務所?安瑋亞還沒弄清楚他的意思,就被他的演奏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天啊!簡直完美!

  演奏結束後,安瑋亞馬上站起來,用力地鼓掌。「安可!安可!」

  「要不要我教你?」他試探地問著,她讚美的表情讓他的自尊心獲得莫大的滿足。

  「我是音癡,一點音感都沒有。以前軍歌比賽時,老師都要我把嘴張開就好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頭。

  風間翼微笑著,沒有回話,只是開始輕聲地唱出:JOECOCKER的歌,試圖在聲韻中傳達出他的心思,縱使知道她還不願意接受、承諾些什麼。

  聆聽著他悅耳的歌聲,領略歌詞別具深意的意境,安瑋亞往後退。他根本是故意的,幸好她的防禦力一流,誓死不淪陷敵區。「哎喲。」不小心被自己帶來的書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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