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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桑榆洋的笑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啊!桑文生用另一種更加悸動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小孩。

  「媽媽,你們怎麼了?」桑榆洋的笑在瞬間消逝,被陽光曬紅的小臉看著兩個大人奇怪的僵硬表情。

  「榆洋,媽媽有事要告訴你。」衛靜雲扯了個笑容,走到兒子的右邊。心痛地發現在她經過時,桑文生刻意的閃身回避。

  真的從此避她如蛇蠍了嗎?

  「什麼事?我們要回臺灣了嗎?」媽媽的沉重表情,不免讓桑榆洋有了不快樂的聯想,他求助似地看著桑文生,「爸爸,你不是說我們要住一個月的嗎?」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下來。」桑文生站在幾步之外說道。

  「真的嗎?」桑榆洋高興的眼睛發亮,他喜歡這裡的公園和院子,「可是我開學以後,就要回去和小朋友一起上課啊!那怎麼辦?」

  「你可以在這裡上課,我會先帶你去學英文,認誤新的小朋友。」

  「那媽媽的學生怎麼辦?」

  小孩的念頭很簡單,有他在的地方媽媽就一定會在身旁。

  「榆洋,聽媽媽把事情說完,我們再一塊做決定好嗎?」衛靜雲用力地抱住渝洋,直到他抗議地掙脫開來。

  「我長大了,不需要抱抱了。」桑榆洋堅持。

  「可是媽媽老了,需要抱抱你才會覺得溫暖。」她輕咳了聲,想讓自己的說話平順些。

  「那你一天只能抱一次哦。」桑榆洋做完了決定,好奇地問著她:「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媽媽先要跟你說對不起,有一件事媽媽一直瞞著你。」看到兒子點點頭,她才接著說道:「你不是經常問我關於你爸爸的事嗎?你也一直根想知道他在哪甩對不對?」

  「他在哪裡?」孩子睜大了眼。他會有兩個爸爸耶!

  「他就在你面前。」衛靜雲指著桑文生,讓父子倆的視線互相凝望。

  桑榆洋搖了搖頭,有點迷惑,他小跑步地走到桑文主的面前,招招手要他彎下來。

  「你真的是生我的爸爸嗎?」

  「是的。」桑文生雙手握住孩子的肩膀,第一次看到孩子的眼中閃著淚光。

  「那你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桑榆洋瞪著他,努力地吸氣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一直不知道我有個兒子。」

  桑文生的話顯然並不能讓孩子滿意,桑榆洋低著頭轉向媽媽,「爸爸為什麼不知道我?外婆那時候為什麼要我叫他叔叔,他明明是我爸爸啊!」

  「對不起,對不起。」衛靜雲走到孩子面前,拉住他的小手,悄悄地用衣袖幫他擦去一顆掉落在頰邊的眼淚。榆洋懂事後從沒掉過眼淚啊!「媽媽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只是……我只是以為……」

  該怎麼向孩子訴說那一段往事?說她衝動魯莽、做事從不經考慮,才讓他們父子分開了這麼久。她平常的伶牙俐齒全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她的腦子現在渾沌沌地想不出一個句子來向孩子說明當時的情形。

  良久,書房內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

  衛靜雲緩緩地抬起頭,先將視線移向桑文生.在他依然沒有寬恕的眼神中,她笑得悽楚。

  「榆洋,在媽媽懷了你的那一年,我對你爸爸有些誤會,我以為他已經有太太了,我沒有辦法接受那樣的事實,所以我一個人從美國逃回了臺灣,一個人把你撫養到幼稚園大班。」

  「結果爸爸真的有太太嗎?」桑榆洋問,眼淚已幹、好奇心已經蓋過了初時的震驚。

  「沒有,是我弄錯了。」

  「你一直住在美國嗎?你為什麼不來找媽媽?」桑榆洋轉頭看向爸爸。

  「我一直住在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而沒有去找她的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的目光不再看向衛靜雲。

  在她再度背叛了信任二字時,他的心就已經替兩人之間做了結束。

  「那我們以後要住哪裡?美國還是臺灣?如果住在臺灣,那外婆還跟不跟我們一塊住?」很興奮的語氣。爸爸和媽媽本來就應該和小朋友住在一起的。

  「你想住哪裡?」他雖然想把孩子留在身邊,卻依然會尊重孩子的決定。他絕對不會像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樣專斷獨行。

  「可不可以寒暑假住這裡,其他時間住臺灣呢?」榆洋問著媽媽,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看起來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同意嗎?」衛靜雲鼓起勇氣對上桑文生的眼,卻只落得他不悅地轉過頭。

  就這樣結束吧!

  愛情原來是這麼脆弱的。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出版社的編輯告訴她:她筆下的女主角在男主角粗言以對時,都過分瀟灑不在意,以致于劇情張力不夠煽情、激烈。因為她自己從來不曾當面被人用這麼厭惡的態度對待過呵!

  現在,她懂了。只是代價未免太高!

  「我同意。那麼這段時間就讓榆洋留在美國。」桑文生很快地做出結論。

  言下之意是,你儘早離去吧!衛靜雲看著自己的腳尖,拉過兒子輕聲地說:「你一個人待在美國,要做個又乖又勇敢的小孩哦,我知道你一向如此的,對不對?」

  「你不留下來嗎?」小手捉住她的衣袖。「不是說要三個人一塊去植物園的嗎?」

  「下次吧。她有事要趕回臺灣。」桑文生將小手握入自己的掌中,冷冷地看著她。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他還是會想媽媽的。

  還能留嗎?衛靜雲搖頭,只能說:「對不起。」

  你怎麼總不肯給我一點笑聲,

  到底是什麼聲音能夠使你歡喜?

  ——摘于馮至《什麼能夠使你歡喜》

  蘇秋蔌蓋上日記本,就著床頭微亮的罩燈望著身旁兀自熟睡的男人,紀瑾傑。

  那兩句馮至的詩句,是她在七年前婚姻最低潮時期,抄錄在日記本中的心情。那時的她,是他被迫娶進門的老婆,每天貪圖的不過就是他的一點和顏悅色,卻因為過分卑微而得不到他的一個微笑。

  感謝天,在經過數年離家背景與自我成長,她學會了自己獨立生活,而他也學會如何去接受這個嶄新的她。而明天,她要告訴他一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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