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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夠了,夠了!哈哈……」高瑜往後靠在椅背上大笑,盛子薔還真把她丈夫那眉蹙口瞪的火爆模樣學了個十成十。

  一旁的盛子薇發出輕笑,心頭卻飄上了些許愴然,為什麼他總是對自己和顏悅色、縱容溫柔,從不會惡言相向或怒目而對?即使那天他見到蕭君約很不高興,也沒有對她發脾氣,兀自悶在心頭。他難道沒有失控的一面?

  還是,自己對他而言是個需要多方呵護的人,而不能與他分擔喜怒哀樂,是這樣嗎?她多希望能見到他不完美的一面,這樣她才能肯定自己在他心中真正占了一席之地。

  她賭氣似的一口喝盡那仍冒著熱蒸氣的湯,入喉的燙灼讓她感知了痛覺,豆大的淚滑出眼眶。盛子薇快速地拭去,厭惡著自己的脆弱。怎麼又流淚了呢?只希望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子薇,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沒來得及說上句話,她的身子就被高瑜擁離椅子,在他的推力下不由自主地往門口走去。

  「媽媽……」盛子薇慌張了起來,偏過頭想求援。她不願在自己如此不堪一擊的情況下與高瑜獨處,更怕他從她的無措間察覺出她的心思。

  「出去走走也好,飯後散步有助消化。」看出女兒的著急,也發現高瑜眼中的決心,於是黎漪對子薇鼓勵地笑了笑。

  盛子薇十指交握地置於身前,找不出可以逃離的藉口,腦袋因為高瑜的靠近而呆愣。他為何把她攬得這般觸近他的胸膛?

  高瑜配合著她的步伐,煩惱地低頭望著她的側面。她從來都是被動而無聲地接受,不反抗、不辯駁,到底她在想什麼呢?

  他們在涼亭前停了下來,高瑜沒有進去的打算,逕自脫下淡茶色的外套鋪於階梯上,「坐吧!」

  能不坐嗎?不自然地落坐於鋪著外套的石階上,盛子薇仍沉浸于自己的思緒之中。

  為什麼在高瑜面前,她就是輕鬆不下來?她多希望在他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能夠自在地侃侃而談,為何總是事與願違?

  「燙著口了嗎?」高瑜點著了一根煙,吞吐著煙霧。他需要藉此鎮定住自己。

  「燙?!」她眨了下眼,下意識地碰了下唇,眼光卻膠著於他的舉動。他會抽煙?

  高瑜看著她一臉的驚訝,心想自己這些天給她的印象,大概都是負面的吧?既無風度、又讓她于席間落淚,末了還未經她許可,逕自吞雲吐霧。他大概嚇著她了吧!她一向羞怯而自閉。

  高瑜撚熄了煙,以手抬起她的臉龐,「別躲我,我們該好好地談談了。」

  他終於要告訴她,對她已厭煩了嗎?盛子薇抖顫了下身子,不情願卻又莫可奈何地點點頭。

  高瑜注意到她的輕顫,健臂一伸攬住了她的肩,使她倚著自己,鐵了心不讓她微弱的掙扎影響自己的決心。

  盛子薇推不開他,只得任他摟在胸臂間,融貼著彼此的溫度。她費心地不讓頰上的緋紅又出現,努力地想抹去心頭的不安感。除了爺爺、爸爸之外,她從來不讓男人如此貼近自己。

  「知道嗎?我從來不曉得你對於我們的婚姻的看法。」高瑜環抱著她纖弱的身子,抬眼望向天空。

  「我……我……我……」吞吐了半天,她仍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所有的腦細胞混沌成一片,鼻喉之間的酸楚是她翻湧而上的情感表達。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高瑜注視著她努力眨回淚水的悽楚樣子,無力感讓他鬆開了擁住她的手,焦慮難安地起身,又點燃一根煙。

  他猛然吸了一大口,又緩緩吐出滿懷的懊煩,目光始終停格於她的臉上,不曾離開,凝視著她的淚眼。

  眼淚彷佛是她的保護色,而她就將自己所有的真實隱於淚水的屏障之後,因為沒有人忍心在她閃動著水光的悲色中,再去觸動她不堪一擊的心靈。她看似薄弱的外殼,卻是警備得密不通風的堅強堡壘!

  他走不進她的世界!自始至今,她的領域中從未有過高瑜這個人,即使曾出現,也只是短暫的一抹淡痕罷了。一直是他一相情願的付出,就像現在的情形——若他不主動開口,她恐怕就這麼沉默無語,與他僵持至東方漸白吧。

  長長地籲吐出最後一口煙霧,高瑜下定決心似地步到她身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我不想勉強你,卻還是迫得你在這坐了好半天。」他鎖著眉,嘴角的微笑有著苦澀,「我們離婚吧!」

  盛子薇吃驚地捂住自己的口,張大了眼,半晌才消化完畢高瑜所傳達的訊息。高瑜要……他要離婚!「你……說……離婚?」

  「對我們而言,離婚該是最好的辦法了。」高瑜穩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的她,語裡、眼裡都有著斷腕的悲壯之情。「文件中沒有注明我們不能離婚。」

  「為什麼……是現在?」她緊閉了下眼,失落的淒然幾乎淹至喉頭。

  「為什麼是現在?」他重複了一次,既而坦白地接續道:「以前的我一直相信自己能把你從不愉快的過往中拉出來,真正成為我的妻子。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感情的事不是電腦程式,不是我沉澱了更多的關注,累積了更多的時間,就能如願地解決所有阻礙。一相情願很難造就兩情相悅的永遠!我很抱歉耽誤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弄明白。你自由了!」

  呆愣在原地,盛子薇無助地任淚泉湧而出。她不解而懷疑,舉起手撫上臉龐的濕濡。為什麼哭呢?她自由了,不是嗎?高瑜是這樣告訴她的。

  一絲受傷的低呼與哽咽不期然地沖出口,她起身向屋子的方向跑去。不能抑止的沉重悲痛,積壓在她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怎麼會如此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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