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舞夜 > 水湄嬌娃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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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天后他們乘著氣派的大舫,隨運河一路南下。 是夜,鈺帶著德媛和也跟來的荷姬、數名貼侍,居於一艘泊在河心的船舲上。 春寒料峭,才剛開春不久的晚上,被風寒凜,尤其飽含河面上的水氣,更加濕寒。 德媛坐在甲板上靠著船緣,想藉冷風吹去一路以來嚴重的暈眩不適。她不大能應付行水路所帶來的搖晃蕩漾,從上路至今每餐都食不知味,噁心想吐,成日在船艙裡頭暈難受,原先設想的江南風光,沒有一件見識到。 鈺也很奇怪,到達江南後,故意避開各處名勝景點,偏往不知名的小河僻處而去。然而她更不懂的是,鈺不是特地帶地出來培養感情的嗎?可他為什麼不但攜著荷姬一道成行,且仍夜夜與荷姬同床共枕,卻把她丟在一邊? 她不懂,真的不懂…… 「姊姊,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吹風呢?」倏地,荷姬嬌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旋過玉首,荷姬滿是濃郁香氛的身子已經偎過來,刻意扶她站起。「你身子嬌貴,經不起折騰,快些回去吧!來,妹妹扶你。」 「謝謝。」德媛只能應允。荷姬力氣比她大,隨手就把她從座椅拉了起來,她壓根無從拒絕。 甫站起身,她又目眩了一瞬,剛要穩住腳步,不意猛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出船邊!她出自本能反應,順手抓住了荷姬的衣袖不敢放手,憑著手上隨時可能破裂的錦緞,半懸在船外。 「你……你推我?」望著荷姬,她驚駭不已。 荷姬豔麗的臉上,掛了抹陰沉的笑。「沒錯,我送你一程。識相的,就自己放手!」 「不……快來人啊!」德媛慌忙求救。 光線不明的甲板上,很快出現了人影。「怎麼回事?」 「救命啊……」看清楚立在荷姬背後的人,德媛直覺救星到來。「鈺!荷姬想害我,你快救我上去……你這是幹什麼?!」愕瞠的雙眸中,映現了自己的丈夫竟伸出手來,要扳開她抓在荷姬袖上的小手! 「鈺?」她不敢相信,雙手抓得死緊。 「這邊離京城有千里遠,把你帶來,你還當真以為我是想要重修舊好嗎?別傻了!」男人面露鄙色,扭曲了原本俊好的容貌。「像你這種帶不上檯面的夫人,養在家裡我都嫌浪費米糧,更何況每個月還得花大筆銀兩買藥、請大夫來幫你這個要死不活的藥罐子續命!早死晚死一樣是死,你就認命一點,我可不想被你拖垮!」 「你……」他討厭她,大可以休了她、趕她出貝勒府,為什麼偏要殺她? 像是察覺她絞亂髒俯的疑問,鈺冷冷笑云:「為了你,怡沁郡王府每個月都會送來一筆錢,貼補你的藥錢和診金。我若是和你斷絕夫妻情分,就等於損失了一筆財富。然而要是你自己厭世自盡,那麼怡沁郡王就剩下我這個半子了,他不會捨得讓我鬧窮的。」否則,誰知道哪天這女人忍不住,跑回娘家去哭訴他的不是,讓他努力在郡王夫婦面前假裝的模範丈夫樣露了餡,白白丟失這筆收入呢? 言罷,他從靴子抽出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狠逼她至絕路。 「放手!你應該不會希望黃泉路上,自己連雙可以收冥銀的手部沒有吧?」 「你……」眼看他毫不容情地把鋒利的匕偎向脆弱的手腕,德媛只能無奈鬆手,撲通一聲落入深不見底的河央。 「唔……咕嚕……」 河水冰凍刺骨,全身脈搏瞬間收縮,教她幾乎承受不住。平靜的河面下,潮水不止息地流走,轟轟的水流朝不會泅水的她襲來,承受著窒息的痛苦,胸口好悶,忽起忽落的痛苦掙扎中,她陡然瞥見船上那一男一女得意的笑容。 她忽然妒恨!恨這對狗男女,更恨透那個欺騙了她信任的男人! 鈺……我恨……我恨你!如果今生不會再見這張臉,但願來生也不要再看見你── 沒有那張容顏,便沒有過往,是德媛自己對心門烙下的鎖。 和荷姬一塊兒得逞了計謀後,鈺立時令船夫掌舵,揚長而去,船上隨行的貼侍們懂得三緘其口的重要性,對外不漏半點風聲。其後他帶著荷姬在江南各地好生遊玩,直到厚厚的阮囊終至羞澀,才總算盡興,動身回京。 一回抵貝勒府,鈺馬上親身前往郡王府,在怡沁郡王夫婦面前聲淚俱下,捶胸頓足,說德媛在前往江南的旅程中,意外落水!而他在江南連續打撈三個多月仍無所獲,怕是凶多吉少,芳魂恨歸了。 郡王夫妻忽聞惡耗,恍若青天霹靂! 當下,郡王命人收拾細軟,連同福晉一起,扯著身為丈夫的鈺,火速從京城出發南下,一路上不停打探關於任何落水女子的消息。怡沁郡王堅持,非要見著屍體才算數,否則說什麼也不肯就這麼稟上宗人府,在女兒的名下添個「歿」字。 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得到的訊息卻無一可用。算算鈺先前花去了三個多月,再加上他們此次南下所費的時間,眼看德媛渺渺於人海中,芳蹤日漸杳然,生死不明,將女兒視若掌上至寶的怡沁郡王每每思及,便不禁老淚縱橫,有了年紀的身體經不住氣血凝窒,心火交攻,終於在抵達南京時垮了下來,請來大夫診治卻遲遲未見成效,急壞了福晉。 據聞有皇朝親貴蒞臨,府衙恰在南京約兩江總督自然不敢怠慢,除了救令下屬動員幫助郡王零女外,也延聘更好的大夫來為郡王醫治。正好名聞遐邇的神醫「玉華陀」就駐足在不遠的秀水小城,總督有意聘請,然而神醫性情孤僻倔傲,恐難打動,福晉於是指派鈺貝勒這個女婿去央請神醫前來。鈺雖百般不願,也只得咕噥應承,然後擺起架子,浩浩蕩蕩前往求醫。 饒是他鈺貝勒的面子忒大,由他出馬,神醫果然點頭應允到南京為郡王治療。從秀水城至南京這段五、六日的路程上,他整副心思和一對眼睛,全擺在那朵清秀婉媚的粉色芙蓉身上,幾次想要藉機搭訕、一親芳澤,奈何她身邊總有尊高大昂偉的身軀保護著,教他近不了身。 南京,是為六朝古都,諸多前朝曾在此定都,擎政布武、建宮立祠,故其景色不僅有江南的秀麗水色,亦有應屬華北的雄渾勁毅。前明太祖朱元璋曾立都在此,定名為南京,更將此地的發展水準又提高了一級,而今統治江蘇、江西、安徽三省的兩江總督府,即設置在此。 安坐在總督府的客房內,小女子低垂著一雙澄豔可媲西湖的美眸,默默翻閱著一頁頁前塵往事,但覺形如嚼蠟的前半生,毫無值得回味之處。來時路所歷經的憂傷滄桑,她不願再想起,因為落水那一刹,她已讓自己絕望死去。 也許是天意,她以「芸生」的身分獲得了重生,截然不同的人生,也由此開始編織。 可是,她終究不是真的死去。她不曾走過奈何橋,亦未飲下孟婆湯,忘不了今生,也不會有來世,她仍舊是……怡沁郡王府的格格,鈺貝勒的元配妻──德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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