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舞夜 > 水湄嬌娃 | 上頁 下頁
十六


  該死的!什麼「快去快回,千萬別亂跑」、「千萬別走丟」,他幹啥給這種一轉頭就能馬上忘記的叮囑?又怎麼能胡塗地相信她會「去去就回」?她那股濃得足以害死自己的好奇心,和好騙好拐的天真單「蠢」,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為何卻直到她久去不歸時,才赫然警醒?

  一個下午,他像只發了瘋的無頭蒼蠅般,在當空烈日下胡亂飛簷走壁、上天下地急尋,讓每條街都熟識了「芸生」這個名兒,卻不見任何回應。

  直到市街上的攤販幾乎收市撤空,一眼即可望穿的大街令他已無處可去,他才懸著滿心手足無措的焦慮,勉強把夕陽映出的長長身影拉離大街,抱持微乎其微的希望,往居所歸去。

  腦中似火般燒灼的混亂,在看見那熟悉院落內散發出的柔柔燈光時,瞬間清明沉澱。

  像漂浮在夜晚汪洋的小船,好不容易抓住唯一明燈,他飛快奔入那座自己親手打造的港灣,懷著驚喜推開家門──

  門後所見,給他驚喜,也讓他錯愕。

  驚喜,是因為他沒想到,平日在他保護的羽翼下壓根不識東南西北的芸生,竟真的回到了院落,讓他心上沉甸甸的大石總算安然放下。

  錯愕,是因為他沒料到,會多出一名陌生男子在她身側,用「英雄救美」的方式博得了佳人的感激和信任,他因而泛起一陣酸妒;憶及那人眼中顯而易見的愛慕之意,他更是心生一股強烈敵意!

  在街上焦急找尋著遺失在人群中的熟悉倩影時,他惱怒過,不停猜測那個笨女人又被勞什子玩意見迷去了魂魄,一去不回;然而當見著她雪頰上不該存在的紅腫印記,並得知她險遭凌辱時,他又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深深自責中。

  「令妹在街上獨自行走,遇上了幾個地痞流氓意圖非禮,若非在下適巧經過,及時搭救,恐怕如今見到的不會是這麼簡單的小傷而已。」名喚鄭詩元的男人對他如是說道,不悅的語氣,顯然是對他這個怠忽了責任的兄長有所指謫。

  腦海浮現數名不知名的混賬東西,無端冒出,放肆地糾纏她、欺侮她,甚至粗魯地拉扯她纖弱的身子、毆打她脆弱的小臉,他只恨不得立時把那些畜生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我那時真不該放開你。」他嘎啞低語,指梢輕觸她頰上僅存的無傷地帶。

  劇烈的疼痛隨即在胸口滔滔漫開,健臂再忍不住地把她捲入了懷。「我那時候該跟你一起去的。如果不是我貪顧那些書本,讓你自己一人走開,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別這麼想,這不是你的錯。」嬌人兒低聲安慰,小手在寬闊的胸膛上輕拍,想撫平他激動的心律,不忍他又把所有的責難和不是淨往自個兒身上攬,把自己弄得好似罪不可赦。

  下巴摩掌著依偎在胸前的柔順髮絲,杜冥生作了決定。

  「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把關於這裡的一切都留下,走得遠遠的!」他要帶著她離開這肮髒喧囂的地方,到另一塊淨土去,摒棄多餘的繁雜紛擾,寧靜廝守。

  「明天?」芸生一驚。

  明天就離開,那朱平來得及帶他娘來求醫嗎?如果他們走了,朱大娘豈不是連最後一絲希望都失去了?

  「能不能……別那麼急著走?」她忙問道。

  「為什麼?」男子俊爾的面上有著不解。

  「呃,因為……」糟了,怎麼接話?

  冥生哥哥並不知道她半路曾為幫助朱平而擅自出走,只道她是在前往茶水攤子的路上遭擄,如今她也不敢自行坦承……何況就算說出,他也不見得會答應治人,說不定反會為了避免麻煩,當晚就收拾東西,連夜出城呢!

  她只能儘量想辦法延遲離開的時間,盼望朱平早些想通,快快送母親來就診。

  心意一定,雙臂摟住他勁實的腰身,小女子濃睫下瞬時淚光閃閃。

  「因為我今天真是嚇壞了,只想暫時待在屋裡好好歇幾天,哪裡都不要去,也不想出門看見任何人……好不好?冥生哥哥,好不好嘛……」

  溫香軟玉在抱,嬌柔又帶點虛疲的聲音軟軟懇求,縱使心存疑竇,他也擠不出半個「不」字。面對她的以柔克剛,他從來都不是對手。

  「好吧,那就再多等幾天。等你決定動身了,咱們再走,嗯?」

  她馬上點頭如搗蒜,甚是欣然,「謝謝冥生哥哥!」

  「天色不早了,我現在去燒水,你先好好泡個澡,等你沐浴完畢,我也差不多把晚飯弄好了。」

  「嗯。」芸生嬌懶地頷首,才離開溫暖懷抱,看著他挺起堂堂七尺之軀,去為她費心忙和。

  支著細膩的下顎等著坐享其成,嬌人兒心窩滿是濃膩得足以調出油來的縷縷蜜意。

  她想,天底下只怕再也沒有比被這個男人寵壞的感覺,更加美好的了……

  等了兩天,沒等著預期的朱家人,倒是等到了鄭詩元的再次登門造訪。

  裝著上好胭脂、水粉、首飾、彩帶、絹巾的禮盒,和一件件絲綢女裝、幾疋絲緞,擺滿了小廳的桌面。一架精緻的梳粧檯,由工匠小心翼翼搬入了芸生房內,兩名隨行而來的丫鬟笑眯眯地把佳人拉進房間,說要為她試衣,留下兩個男人在小廳裡。

  「禮物一時送得沒了節制,還望杜兄別責怪在下唐突。」一身華服端坐廳上,鄭詩元臉上掛著有禮的微笑,啜一口杯中清水。

  斜倚座上,杜冥生冷眼眄睨來者隆重的「誠意」。

  「不需要這麼鄭重其事吧?」他淡應,什麼道謝的客套話、場面話全部省略。反正對方只不過是在向他炫耀優渥的家境而已。

  鄭詩元笑容不減,「倒也不是刻意的,只是見著這些對象,打從心底覺得由芸生姑娘配用再合適也不過,便大肆張羅來了。」年輕的面龐,洋溢著對心上人訴不盡的愛意。「當然,今日此行還有一事相求,望杜兄能大方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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