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伍薇 > 租下蹺佳人 >


  很多年前,他也曾經像她一樣,或者更甚,眼裡看的、心裡想的、嘴上說的,永遠只有工作。

  設計是他所學,更是興趣,只是當興趣變成無窮的欲望,一心追求成功和世人的稱讚時,那個享受過程的部分逐漸淡去,留下來的只有埋怨和暴躁。最後,他的事業是成功了,卻失去自己最初那顆執著、愉快的心。

  就在找不到方向時,偶然地,從前的老同學因為長居在國外的家人急病,必須赴美照料,所以請他幫忙到山地部落小學暫代美術老師的工作。原本,他只想離開都市到山上度個假,順便尋求暫時的放鬆,沒想到在這裡,新鮮的空氣、綠色的山林、孩童天真的笑容,這一切讓他找回失落的快樂。

  山林水澗的美景讓他重拾過去對繪畫的喜愛,他渴望這一切,於是結束在山下的工作,回到長澍村,從此定居於長澍村。

  看到她,讓他想起從前奮力爭取一切的自己,也許是因為這份相似的感覺,他決定主動通知她的老闆,重申自己的決定,這樣一來,明天她就能下山回家,他也能恢復平靜的生活。

  言牧仁拿起行動電話。長澍村雖然深處山林,但在半山腰下的大型村落有個中華電信的發射台,雖然離長澍村約四十分鐘的車程,但訊號還算清晰。

  這個門號,他將近四年沒使用過。

  「學長。」

  李正旭在電話那頭激動嚷嚷著。「牧仁啊牧仁,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學長,佳妮到了對不對?她和你說了我們公司危急的狀況吧?她有沒有告訴你,學長出車禍,整個人被包成木乃伊?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有你出馬,故宮絕對不會再隨便亂叫!」

  「我不會下山。」

  「牧仁啊,故宮說設計要有深度,還說什麼古董要時髦,這是你最拿手的,你回來我就放心了!這幾天因為這件事,我睡都睡不好呢!你回來我總算可以——」

  「我不會下山。」言枚仁打斷學長的滿腔熱情。

  李正旭不顧胸痛,驚叫:「你不下山?你不下山我們不就死定了?」

  「學長,四年前我們說得很清楚了。」

  四年前協議,他願意將一手創下的江山全讓給學長,只求往後的平靜。

  「可是這次不同啊,這是很大的危機,沒你我就玩完了!學弟,這回學長只能求你了,你就幫幫學長這次吧!」

  「我四年沒接觸了,業主不見得會喜歡我的作品。」

  「試試看、試試看嘛,學長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就這麼說定了!你和佳妮一起回來吧!護士不幫我拿電話了,就這樣、就這樣,牧仁,萬事拜託了!再見、再見——」李正旭喊著喊著,立即掛斷電話。

  言牧仁愣愣望著手機,皺起眉頭。

  二十年如一日,學長強人所難的個性還是老樣子。

  他望向窗外。遊說他下山並下是一個輕鬆的工作,以前來的人只要看到他的臉和山上困難的居住環境,不超過第二天,立刻放棄走人。但這回似乎不同,這位小姐裝備齊全,戰鬥力十足,野外生活的技巧看起來也不錯,如果她決定要繼續在山上和他比耐力,他一點也不訝異。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盥洗,簡單地吃過早餐,他望著屋外,帳篷的出入口依舊緊閉。

  早餐後,他走到儲物間劈木材。叩叩叩的伐木聲在安靜的山林內乍然傳開,聲量並不小,但帳篷還是沒有動靜。

  到了中午,日正當中,帳篷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時,他開始懷疑真的有人可以在帳篷裡睡這麼久嗎?屋前的空地雖然平坦,但大小石子不會少,何況就算夏天山上的氣溫還算涼爽,但正午的太陽直曬帳篷,久了也會悶熱的,除非她的睡袋有加氣墊和冷氣,否則不可能睡得這麼舒服……

  他想到昨天落水後,她顫抖的身體和那個大噴嚏,難道——

  言牧仁沖到帳蓬入口。「小姐?」

  沒回應。

  言牧仁立刻動手拉下帳蓬入口的拉鍊,帳蓬內讓太陽悶得沒有一點清爽的空氣,她穿著厚重的衣服,悶在睡袋裡,冒著汗、呼吸微弱,半眯的眼一見到他,便迸出了眼淚。

  他連人帶睡袋抱起她,鑽出帳蓬外。在太陽底下,她臉上痛苦的表情更清楚了。

  「你還清醒嗎?」

  她半眯著眼,喉嚨——不,不只是喉嚨,她全身上下都像火在燒一樣。她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白襯衫,有一臉的大鬍子。「我快死了,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原來天使有留鬍子啊……不過,我沒信教,你接錯人了……」

  言牧仁失笑。「不,你不會死,我也不是天使,我是你認為沒血沒淚沒良心的人。」

  他將她抱進屋裡,讓她躺在他的床上,再褪去她身上的睡袋。她全身高溫,流的汗也只是不舒服的冷汗。

  「我好冷……」她打著寒顫,下意識和他搶睡袋。

  言牧仁拿手機撥打電話到半山腰的衛生所,那裡的駐院醫生正巧是他高中同學。

  「老吳,幫忙一下,我有個同事中暑又發高燒,她現在在我家,你能過來看一下嗎?」

  和吳醫生說完電話,他回頭,看她掙扎起身,差點跌下床,他沖向床邊,扶住她顫抖且搖搖欲墜的身體。「怎麼了?」

  「我想吐……」

  言牧仁拿了床邊的垃圾桶,讓她趴在他大腿上,拍撫著她的背。她根本沒吃什麼食物,在將昨天的晚餐吐光光後,只剩下中暑後的幹嘔。

  她全身熱烘烘的,如果沒把她身上這身厚重的衣服脫掉,只會更糟。

  吐完後,她全身更沒力氣,呈現半昏迷的狀態,緊閉著眼。他深吸口氣,動手脫掉她身上的毛衣、高領棉衫、羊毛衛生衣、牛仔褲,甚至包括已濕透的內衣褲,她哼哼著,難受地皺起眉頭。

  言牧仁從衣櫃裡抽出自己的襯衫,迅速穿在她身上,襯衫的長度遮住她的大腿,他拉了薄被覆在她身上。

  他又拿了水盆裝冷水,將毛巾浸濕了擰乾,覆在她額頭上,反覆不斷,直到吳醫生抵達家裡。這段時間,她始終昏睡著。

  吳醫生一眼就看到床頭櫃上那堆衣服。

  「你幫她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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