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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能做什麼?我能做什麼?快想!快想啊!」

  怎麼辦?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問號的撞擊越來越強,她根本無法定下心神思考,腦中亂成一片,理不出頭緒啊!

  於是,只能看著、眼睜睜地看著……

  就在電光石火的刹那,血光一閃,有人受傷倒地。

  那人,是垚冰。

  「不——」初雲驚吼出口,哪管心亂不亂、想不想得出辦法,人就往殿門沖去,雙手猛捶:「開門!快開門呐!」

  「快開門呐!」慌了、急了,初雲整個身子拼命往厚重的木門撞去。

  一次、兩次、三次……儘管肌骨作疼,她還是不願放棄,終於「砰」地一聲,她沖入了大殿,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是……

  那把劍正對垚冰左胸,迅捷地刺入、拔起,鮮紅瞬間染遍了白色衣襟。

  「不……」神魂一轟,此時此刻,她的眼底僅收得下躺倒在地的他,別的——沒了!全沒了!

  藍衣男子瞅了她一眼,語調平板冷冷道:「要替他收屍,請!」

  初雲恍若未聞,失魂落魄地往垚冰那兒走去,一步、一步,又一步,甚至那藍衣男子和她擦身而過、出了大殿都沒反應。

  「不會的……」跌坐在他身旁,她怔怔癡盼,口裡猶自喃喃道。

  明明他的表情平和如常,甚至還有戲謔笑聲在耳的錯覺,可,那雙眼卻再睜不開、那軀體卻再動不了……

  他們,不是生死夥伴麼?他怎麼會連句話都不留,就……就這樣走了?

  淚雨紛落,想痛哭、想呐喊,卻連嗚咽都哽在喉裡。初雲始終維持這樣的姿勢,最後,眼一黑、身一軟,人厥了過去。

  她頰邊灼燙的淚,交疊著他胸前灼燙的血。生死夥伴,終究,只落得一場血淚交融?

  當她自昏寐中醒轉,已經人在西門世家,而垚冰亦如是。在西門劍淵的安排下,偏廳轉為一室素白,成了暫時停棺的靈堂。

  「小鬼,你別難過了,人死都死了……」

  「烏塔,閉上你的嘴啦!」老達測眼一瞪,低聲喝斥。

  「我……我說的是事實啊!」烏塔無辜得很。

  鄂溫雷看了他倆一眼,逕自上前,溫聲向初雲道:「留這兒難過,跟咱們一道回西邊去吧!」

  「大鬍子,謝謝。」初雲微微一笑,目光巡過車隊夥伴,「烏塔、老達,還有大夥兒,謝謝。」她的神情相當平靜,但字字說得堅決:「可我要留在這兒!」

  「留這兒做啥?跟咱們一道不好嗎?」烏塔忍不住怪叫,「雖然你變成了女孩兒家,咱們還當你是好夥伴呐!」

  好夥伴?初雲乍聽這三字,心尖兒不由得冷冷一顫!那位曾和她說好要做「生死夥伴」的人,如今,棄她而去了……

  「烏塔,別強迫她了。」鄂溫雷替她回了話,「她不跟咱們回去也好。這兒有西門爺罩著,總比跟咱們回西邊穩當。」

  「可是……」他捨不得小鬼嘛!

  鄂溫雷攔下他的話:「咱們回別院吧,讓她安靜安靜。」

  車隊夥伴離開,穴偌大的臨時靈堂,終於,是他們倆獨處了——她和棺木裡的他。

  初雲靜靜趴在棺木邊緣,眸光落在遙遠的虛空,涼悠悠地說:「偷羊賊呀,我還沒跟你和好、還沒向你討到答案、還有好多好多事沒向你說,怎麼你就不見了?就這樣在我面前……不見了?」

  一想到當日親眼見他死於劍下的情景,便有種尖銳的痛楚釘在心扉。

  「如果我聰明點兒、厲害點兒,沒慌到腦袋糊了,也許就能幫你了,也許你就不會……」除了深邃的酸沉,還有濃濃的自責自怨。

  「偷羊賊,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怪我?」一聲聲叩問前在唇邊、浸在瑩湛淚光中、蕩在冷寂寥落的空氣裡。

  霍地舉袖拭淨濕痕,初雲取出了簪子,低頭凝盼,拈了朵笑花,柔嗓低訴:「跟你說,我決定了,我要繼續留在東邊,四處看看,不跟大鬍子他們回去了。你問我怕不怕?怕啊,當然會怕啊!但是你會陪著我的,對不?我知道你會陪著我的……好玩兒的東西還多得很,咱們可以一起去闖闖、一起去碰碰。」

  「現在很晚了,你會不會冷呢?」寒風流灌,初雲的身子瑟縮了下,「這樣吧,我唱曲兒給你聽,聽著聽著,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檀口微啟,她徐徐輕唱:「親愛的阿哥喲,草原牧羊一個人,阿妹作伴可願意?啊,只要好人在一起,沙漠就能變花園……」

  旋律悠悠揚動,目眩神迷間,初雲仿佛看到勻了淨藍的大片天、鋪了碧綠的大片地,那是——他們初遇的景象。

  「親愛的阿哥喲,草原牧羊一個人,阿妹作伴可願意……」

  夜黑沉沉,幾頂白燈籠掛在廊簷下隨風飄揚,顯得悲論淒涼,但今晚,西門世家的偏廳肯定不會寂寞。

  「如果,我計算得不錯,狐狸今晚該出洞了。」

  「這麼有把握?」女子微曬問。

  「捏造謠言,說皓燕、玄鷹或青鷗身上懷有《絕天神鑒》,陰謀者意在借江湖之手除去三人,如今皓燕身亡的消息傳遍武林,一般人關切的是《絕天神鑒》的下落,只有陰謀者會掛心皓燕真正的生死。」噙著淡淡笑意,他氣定神閑娓娓說道:「明天,西門劍淵就要葬了皓燕,要探虛實,只剩現在。」

  「計劃成得了麼?」

  他飛快眨了眨眼:「只要你徒兒的腳沒跛、手沒斷,我相信,即使劍不出鞘,由他來應付,該是綽綽有餘。」

  「是麼?」女子輕輕反問,氣質沉靜如鋼,「只怕他出手稍晚,計劃固然成了,但那守靈人卻不免遭殃。」

  她用一句話便讓他的笑臉僵在當場。過了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我絕不會讓任何意外發生的,尤其,發生在她身上。」

  女子瞅著他,秋月似的清皎眸光微現訝異:「認識你這麼久,這是頭一回見你這麼決絕。」

  「真的嗎?你要覺得稀奇,哈哈,我不介意收個賞。」劍眉挑昂,又恢復了平素的戲謔。

  三更的夜梆子才響過,一道黑影隨即竄入西門世家的偏廳,然而,時不過須臾,倒變成兩道黑影由偏廳沖出,在室外纏鬥了起來。

  「南山派的伏虎拳、鬼鯨幫的遊蛇手、雷光堡的七步迷蹤……」在暗處觀戰的女子,將夜襲者所使的武功一一識破,英眉不禁深蹙,「這傢伙的武功雜得很,很難分辨究竟屬於何派何門。」

  「不急不急,時候未到。」他繼續注視,仍舊胸有成竹。

  纏鬥的兩人互拆數招,漸落下風的夜襲者眼看苗頭不對,趁著對方出招的空檔,虛晃一招,便騰身躍開,沒入黑幕中。

  「瞧清楚了麼?」他朝女子懶懶一笑,「最後他便的虛招和輕功是……」

  「皇龍教的力拔山兮和凌雲霄。」

  「嗯,他應該是皇龍教的人。」男子好整以暇地說,「先前他比來弄去的,全是花哨的掩飾。人呐,只有在慌張逃命的時候,才會用自個兒最拿手、最萬無一失的武功。」

  女子深沉的目光直眯著他,許久方道:「你和聶颯很像,真要耍起心機來,不知誰勝誰負?」

  「曖,好師妹,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這哪算心機啊?不過就是常常逃命攢下的經驗罷了。說到底,跟你練如灧還有聶颯比起來,我的武功算差了,自然得鑽研逃命的本領。」

  「堂堂皓燕說這等話,有人信麼?」

  這時,藍影閃晃,一個人落在女子身旁,正是剛剛和夜襲者對戰的「打手」亦即當日在慈恩寺和垚冰風雲一戰的藍衣劍客。

  「信!師伯的話,我絕對信!」丰姿俊朗,絲毫不掩得意,「我拜的師父,當然是天下最好的嘍!」話邊說,手呢,邊偷偷攀搭上秀肩。

  「齊磊,你做什麼?」英銳的視線一眼,肩一縮,練如灧滑開了他的觸碰,「喊我作師父,就不能沒規沒矩。」

  齊磊渾似不在意,仍舊膩在練如灧身旁,徑對垚冰說:「師伯大人,還有什麼差事?沒有的話,我可要跟師父練武去了。」

  若非師父和他在絕天門總殿遇著了垚冰,師父又決定相助,他可不會白白趟這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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