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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十章

  事情,怎麼全擠在這個時候砸過來?

  齊磊擰著眉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蓮花餅,視線失焦地垂落桌面。

  「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已經觀察好一陣子了,打他買蓮花餅回來,整個人就怪怪的、沉沉的。

  「師父,我……」原本有些遲疑,但在練如灩的凝盼下,齊磊還是乖乖說了:「剛剛我在大街碰上了齊福,他是我家的小廝,被派出來找我回去的。」

  「你家……小廝……」朱唇啟了,練如灩喃喃叨念,有霎時間的怔忡,旋即扯出個笑:「我不曉得你有家,我還以為你跟我同樣。」

  同樣只有一人、同樣四海漂泊、同樣淪落天涯……

  齊磊連忙解釋:「我不是有意瞞師父的,是我自個兒在外頭慣了,不常回去,所以幾乎不會想起還有這麼個地方。」

  「你多久沒回去了?」

  他認真地算了算:「大概兩、三年有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這也難怪家裡會派人出來尋你。」啜了口茶,練如灩繼續說:「既然這樣,我看,你就回去吧!」

  「師父──」齊磊倏地放下手中的蓮花餅。

  「難道,你不想瞧瞧你爹娘?」芳容始終漾著溫笑。

  當齊福猛然出現眼前,將「家」自他腦中掘出時,他確實想回去探探爹娘。可是,他放不下師父呐!

  練如灩明白他的猶豫,逕自道出:「你別記掛著我,這麼多年來,我都是一個人過,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那是因為之前師父還沒認識我啊!」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清眸直直望進她的眼底:「如今不同了,咱們說好,要當親人的。」

  「師徒再怎麼親,總親不過血脈相連。」

  「可是……」

  她輕聲截下話:「你回去吧!」

  「師父……」

  柔荑脫出了他的掌握:「你回去吧!」

  見師父如此堅持,齊磊不由得泄了氣。「這幾天,師父老是不大開心,現在又要我走,是不是……是不是師父不要我這徒兒了?」

  「這幾天,我沒有不開心,只是重新想了些事情,你不必擔心。」練如灩別開螓首,回避他的目光,淡淡地說:「倒是對你爹娘,你有該擔的責任,別忘了。」

  他是知道師父的,師父向來看重「責任」兩字。

  齊磊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專注照著的瞳底淨是依依不捨:「這一來一返,怕是要好幾個月,師父自個兒可要好好保重。」

  「嗯。」她點點頭:「你也是。」

  翌日大早,練如灩送了齊磊出門。當她意欲轉回內室,腳步卻在門檻前停頓下來!

  幾次想要舉足跨進,終是佇在原地。

  眸光左右來回梭巡過,納入眼簾的地方明明再熟悉不過,可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裡好空曠、空曠得令人心驚?

  什麼時候,齊磊之於她的生活,已經到了無可缺席的地步?

  練如灩緩緩閉起睫羽,方寸間的酸楚淌成清淚兩行,即使雙臂輕輕圈圍,也阻不了涼意緣上周身。

  這時節,合該漸暖的春日了呀……

  叩、叩叩──當、當當──三更的夜梆子剛打過,一陣飛蹄咕咕聲驟然響起,最後在杜康酒肆前停駐。來人利落翻身下馬,直闖酒肆──「師父、師父!我回來了!」惶急的聲音裡透著喜悅,是齊磊。

  沒人?裡裡外外找遍了,就是不見練如灩。

  「師父、師……」他心慌的嘶喊,在瞥見地面人影的刹那,凝了。

  抬頭一望,練如灩正坐在屋脊。

  「師父興致這麼好?」齊磊輕喃,俊容露了笑,足尖一點,騰身縱上。

  嘩,好濃的酒味兒!

  練如灩星眸半睜,唇角輕勾,嬌軀微傾,似乎已有八成醉。齊磊連忙趨前摟住秀肩:「師父,危險呐!一不小心可就跌下去了,我不在,誰顧著你?」

  「嗯……沒事……沒事的……」倚進他的懷裡,練如灩逸了聲嚶嚀,舒服地合上了眼。

  和師父共同生活了這麼久,未曾見她沾過半滴酒,怎麼他才離開就發生這樣的事?

  歎息在心底,同時又感到無比踏實。因為……無論如何,師父就在他身邊呐!

  「師父,咱們進去吧!」齊磊俯下了頭,輕問落在她的耳畔:「夜裡風大,很容易著涼的。」

  「嗯……」

  也不知她是同意,還是無意識地發出聲音,齊磊只管攬緊了纖腰躍下,半攙半抱地將她扶進了內室。

  讓練如灩平身臥下後,他斟了杯茶,挨坐在她的旁邊,小心翼翼地撐起她的上身:「師父,喝口茶解解酒,要不,明兒個會犯頭疼的。」

  暈暈然抬了眼,朦朧視界裡見著的是齊磊,她霍地綻了笑:「是、是你……」

  「是我,我是齊磊。」他耐著性子溫聲道:「來,師父,喝口茶。」

  「唔。」檀口就杯飲下茶水,鳳眸睇睞間,猶自含醉:「齊磊,你回來了麼?真好,回來了,真好……」明知這是酒後話,聽在耳裡,齊磊仍舊禁不住心跳如擂鼓,渾身竄熱。

  練如灩往他的胸膛偎去,一臂橫過他的腰間,安穩地合眼睡了。

  齊磊氣不敢喘、身不敢動,視線滴溜溜地朝下探去,但見練如灩透著酡緋的絕麗容顏近在咫尺,有股說不出的清媚誘人。這一瞧,心頭炙火愈燒愈旺,腦海更興了纏綿綺思,驚得他趕緊閉上眼,口裡不斷反誦念著:「齊磊啊齊磊,你千萬不能意亂情迷滿腦胡思、褻讀了師父,否則,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你下!」

  只是……天曉得!這會兒,他受的苦,搞不好比十八層地獄還要磨人呐!

  疼,好疼!

  額角仿佛被針頭刺著、紮著,令她不自覺地攢緊眉頭;伴隨著痛覺,練如灩的神智亦漸漸蘇醒。

  昨夜,她拎了酒上屋頂吹風,不知不覺喝多了。醉眼迷蒙間似乎瞧見一個人,而後,她……她……是被人抱下來的?!

  猛地一驚,練如灩立時睜了眼,赫然發覺自己枕的不是茅草,而是一具暖呼呼的胸膛;她飛快坐直了身,就在這時,一聲熟悉且虛弱的招呼傳入了耳──「師父,早安。」

  「齊磊,怎麼會是你?」明眸圓亮,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當然是我。」齊磊轉轉頸子、拉拉手臂。經過一晚的凝坐如山,全身都發僵發硬了。謝天謝地,現刻,他終於可以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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