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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呃……那麼,有勞大師了。」薛映棠尷尬笑了笑,完全不知這是什麼狀況?與她何干?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應。

  「棠兒,覺先大帥認為,妖氣來自於你。」端木鐸沉著聲道。

  「我?我是妖怪?」這……不會吧?

  「非也非也?依貧道所見,女施主是被邪祟之物所迷制。」覺先說。

  「而且是刀劍之屬的凶煞兵器,」

  「大師說的可是這把劍?」這樣一來狀況就明朗了。取出懷中的斷情劍,清越的聲音毫不心虛氣衰,她說:「這把劍伴了我十多個寒暑,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嗎?何來邪祟之說?」

  「施主,這即是姑娘被封迷制的明證。」覺先轉向端木鐸。「倘使此劍不離開姑娘勢必有損姑娘芳壽。」

  「棠兒,我看你還是丟了那把劍吧。」端木鐸語重心長地說。

  「端木叔叔,這件事,棠兒萬萬做不到。」她態度堅決,下頜頤微揚,即便眼前是長輩也絕不能輕從。「這把劍,是當年我爹娘留給我的,不能丟。更何況,它確實不是邪崇之物。」

  「你爹娘在天之靈,要是知道這把劍為你帶來禍患,必不能瞑目;如果你喜歡劍,叔叔為你再打一把類似的就是了。何苦冒這個險呢?」

  「女施主,邪祟之劍若為全莊帶來災厄,你忍心麼?」覺先火上加油,更進一步勸說。

  思忖半晌,她朗聲道:「如果叔叔和大師執意如此認為,那麼,棠兒現在離去便是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護斷情;雖然還沒來得及解開衛逐離的肉身之謎……

  「且慢!」清喝一聲,端木夫人竊麗的身形自廳門而入。「這把劍當留在棠兒身邊。」

  「夫人……」端木鐸有些意外。

  「我想,也許是這位大師一時錯察吧。」端木夫人聲音溫溫穆穆的,輕柔中又有剛韌。「何況,棠兒待在龍襄山莊的這些時日,萬事都好好兒的,不是嗎?若是因為一時錯察,就讓棠兒負氣離去,這樣的結果,莊主認為滿意嗎?」

  「這……」夫人說得合情人理,端木鐸登時無言以對。

  「感謝大師相告,莊裡的事我們自己會注意,不勞大師費心了。」端木夫人客套地說,言下之之意要他盡速離開。

  「既然夫人這麼說,那貧憎就告辭了。但願貴寶地平安無事。」覺先眼見情況如此望了端木鐸一眼,合裳禮和,自行離去。「阿彌陀佛!」

  「棠兒,來,你跟我到房裡挑幾件冬裘去。」端木夫人挽著她的手,也打算離開大廳。

  端木鐸沉凝的目光直直瞅著兩人的背影,透出了陰寒……

  寒碧池畔。

  「這裡好美,晚上有月,映著湖水,真是美……」薛映棠援援雙臂,有些冷,不過心情倒是沒結凍,美景當前,忍不住出聲讚歎。

  「哦?說不準我的軀體便在這裡。」

  「是呀!搞不好,你的肉身就在池底,現在正被魚蝦當晚餐享用。」朝他做了個鬼臉,她笑道。

  「這麼慘?」他也笑了,清清朗朗如波上月華。

  「是啊?誰知道呢?」薛映棠佯作沉思貌,左手食指折彎的關節在下頰兒來回蹭著,然後眨了眨眼,說:「人心險惡,魚心難測嘛!」

  衛逐離失笑地看著她流轉的靈黠眸光,當然知道自已被狠狠調侃了一番,想起當初與她的相處和談話,輕輕搖了搖頭,心裡卻漲滿溫柔。

  這時,不遠處似乎傳來吵架聲音,兩人對望一眼,均覺奇怪,於是有默契地決定前往一看──「端木鐸,我已經從這場噩夢中醒來了。」聲音冷到骨子裡,一如她直視著他的目光。

  「夫人……」木鐸心一驚,隱隱知道事有蹊蹺,表面上仍然端出溫和的笑容。

  「住口!我不是你的夫人──」怒火霎時狂焚,夾齒迸出。「我是曆雲娘,薛漢登的妻子,棠兒的親娘!」

  「你……」眼見她態度剛強,木鐸知道已經沒有隱瞞的可能了,立即斂起偽裝的笑容,沉下臉說:「你怎麼知道的?」

  「多虧棠兒!」雲娘淒然一笑。「要不是棠兒無意發現藥湯有異,進而嘗試破解,只怕我至死都被你控制心志。」

  「雲娘──」木鐸輕喚。「好歹我們也是十三年的夫妻。這十三年裡,我待你如何,不消我說,你當明白。」

  「你持我好極了……」心如刀割,這十三年的苟活並非她所想望,他的話只會讓她愈加悲憤。「然而,你的手段卻是如此下流卑劣!」

  「因為,我愛你呀!」木鐸一把抓住她的雙臂,激動地說:「當年,漢登與我同時識得你,為什麼最後你選擇了漢登?我不甘心!好不容易老天給了我機會,讓我擁有你,說什麼我也不會放棄。」

  「機會,是你自己製造出來的吧?」她冷笑著指控,冰涼而哀傷。「當年,是你派人追殺我們一家三口的。」

  「雲娘……你……」突如其來的指控,讓他一時無法反應。

  「我不過是個藉口,你真正要的,是斷情劍。」雲娘掙開他的箝制,往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除你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斷情劍在官人手上,你貪圖傳說中的劍譜,所以不惜背信忘義,追殺我們全家。」

  「雲娘,你誤會了,當年追殺你們的是蓮素會。」

  「我沒有誤會。」她斷然否定他的辯言,凜凜道。「如果你目標在我,那麼今天怎麼會來個覺先大師?那個和尚是你找來的,用意在從棠兒手上得到斷情劍,是吧?我就是為了要確定當年追殺我們一家的是不是你,才沒有立刻攤開往事與你對質。」

  事到如今,紙是包不住火了,端木鐸露出陰狠的笑容。「好!我承認你說的都沒錯!不妨坦白告訴你好了,我,就是蓮素會的會主。」

  多年來,蓮素會以其惡勢力危害武林,只要阻礙蓮素會的利益,盡皆遭到殲滅的命運,導致江湖人士談蓮色變,時至今日亦然。武林中人心皆盼「江湖第一人」的端木鐸能帶領他們剷除蓮素會,哪裡料得到蓮素會的幕後黑手正是眾人引領仰望的端木鐸?

  「就算你說你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我也不會訝異。」沒有半點驚駭,伍雲娘面色肅穆沉凝地說。

  「若是你願意,端木夫人的位置仍舊是你的。跟著我,一輩子不愁吃穿,坐享武林威名,何樂而不為?」

  「不!對我來說,既然扯開了事實,就沒打算苟活。」她拍出長劍。「你覺悟吧!」

  薛映棠怔怔地屏息聽著,思緒紛起亂如崩雲,絲毫未覺自己的身子微微顫著,握緊的雙拳下指尖深嵌,疼痛卻上不了心頭,清淚早已在雪頰珊出兩行水痕。

  「衛……衛逐離……」字在唇邊抖索,秀目流轉向他,薛映棠企盼能在鐵灰色的眸子裡尋得穩定的力量。

  「我在,我在這裡。」無法藉擁抱給予溫暖、藉親吻傳遞撫慰,沉定的聲音,是他唯一能給她的了。

  「她……她真的……真的是阿娘……」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困難地說。

  「嗯,這不是你希望的麼?」蘊溫柔於剛韌之中,衛逐離穩貼地說。「無論如何,她是你的阿娘,而你,你是她的女兒。這份血濃於水的情感,是永遠不能消抹的。」

  薛映棠努力地笑了笑,淚光猶燦。衛逐離說的沒錯,再紛亂的情緒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直究根本,那份喜悅合該是潔然無假的。

  此時此刻,她只想緊緊擁抱阿娘、擁抱衛逐離、擁抱每一個她所愛的人……「雲娘,你別激動,有話好商量。」端木鐸仍舊不死心,氣定神閑地說。「你不想想,棠兒可是在我手上,難道你這做娘的不顧慮她麼?」

  「這……」

  「你的輕舉妄動,隨時可能影響她的死生。」

  「你這小人……」從齒縫恨恨逼出四個字,不能否認地,他的威脅確實有效。

  「君子如何成就大事業?」聲音-上揚,有些得意。「我瞧你還是把劍收起來吧,往後我會當今晚沒這次談話。」

  伍雲娘既悲且憤,恨火燒得她目光照摺;受他擺佈已經十多年了,莫非,這輩子都無法掙脫他的掣肘?

  「阿娘!」一個縱身,薛映棠加入兩人對峙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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