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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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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緊的。」這位姓竇的姑娘著實溫柔,看了王老闆一眼,就轉頭正視薛映棠,依舊是帶著輕婉的微笑。「這饅頭你儘管拿去吃。」見薛映棠一時沒接過手中的饅頭,只道是眼前少年不好意思,於是直接塞進她的手中,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薛映棠立刻追上前去,一掌拍上她的肩。「姑娘!銀兩你收下。」 竇姑娘本來仍欲謝絕。不經意對上了她堅定不移的炯亮眸子,這才好好掂量起這個落拓少年,雖衣衫襤樓垢污,卻有股清淨舒爽的氣息,於是柔聲道:「小兄弟既然如此骨硬,那我就收下了。」 臨晚,薛腴堂找了個農家的柴房暫且窩著,以禦夜寒。 有個問題她已經擱在心底許久了,這會兒側頭凝思依舊無解,於是目光漸漸移轉到他的身上。「一直沒問你呀,你是為何習劍呢?」 「不記得了。」他微微一哂。「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好像被什麼鎖住了,所以都不記得了。」 「對哦!我差點忘了!」她不好意思地輕輕咬了下唇瓣,朝他眨了眨水靈的雙瞳表示歉意。「老是把你當成與尋常人無異。」 衛逐離靜靜地瞅著她,很深很深、半晌才以沉著嗓音道:「謝謝。」 「謝謝?」 碧光線成的俊容,剛毅而溫柔。「難道,你不曾希望,今天在身旁的是個有形有體的人,能守護著你、照顧著你?這樣,或許你就不用勉強自己習劍了。」 他道謝之意,就是因為她視他如常,不曾嫌棄他?薛映棠看著他,一陣怦然心動,腮幫子卻鼓了起來,滿是失望地嚷著嘴說:「是啊!我是希望過……」 聽她這麼一說,衛逐離只覺溫度驟降,心湖為之凝結。 「我是希望過,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那麼,遇到危險的時候,就可以拎著我溜之大吉,那些壞人肯定追不上。」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她依舊叨叨絮絮、自顧自地說:「還有,如果你是個有形有體的人,很多我沒法幫上人家忙的事兒,都可以由你解決,這樣肯定能減少許多爭端。還有啊還有,這樣的話,我應該就來得及阻止你殺人了吧?唔……一定可以的!」 衛逐離僵著表情,卻不知怎麼回應她。傻呀!早知道,他就不該將問題說明白,如今瞧著她說得正在興頭上,他的心卻直直往無底穀跌墜「喂!衛冷血!你怎麼不說話?」薛映棠斜睨著他,眸底盡是促狹。 他還是沒出聲,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暇發現她的「異樣」。 「我是說……你!」她故意放緩了說話速度,她目鎖在他凝肅的臉上,就等著看他的反應。「那個有形有體的人,是你!不是別人,是你!」 她的每字每字,說得輕柔,敲在他心頭卻晌如沉鐘,衛逐離這才從芳容裡讀出調侃之意,看來,他是被這小妮子給欺負了。 「希望有一天,能夠聽你說說你自己,我可是很好奇呢!」水漾的眸光如羽飛,柔柔地飄起,飄向心所嚮往的未來,薛映棠柔柔地繼續說:「我想知道很多事,我想知道……你是怎麼開始習武的,你對世人的觀感為什麼會如此,還想知道很多很多只要是關於你的,我都想知道。」 瞧她說得真摯,衛逐離笑容更輕雖談,卻也沾染了點純粹的歡愉。「這就仰仗閣下了。」 「我知道。」她輕歎一聲,這會兒就玩笑不起來了,想到要解難題就真不知如何是好;師父要她下山歷練,說不定這就是其中之一。 化裝成小乞模樣的薛映棠,白天打打零工、替人跑跑腿,賺些銀兩,到了夜晚就模進人家未鎖的柴房稍歇;當然,還有一件要事,就是向他習劍。 「歎……,你說我應該可以揀套劍法來練了,對吧?」她討好地向他猛笑。 「嗯,就資質而言,你確是習武的好材料。」衛逐離頷首稱道。 先前在山林裡的好些個夜晚,他已經授予劍決和基本劃招,她學習速度之快、領悟之過著實讓他訝異。 「現在就開始,好嗎?」 「你今兒個還不夠累嗎?」 「累啊!」她誇張地舒了口長氣。「不過,我覺得自己還有氣力嘛!」 「習武者最忌諱急功躁迸。」 「可是……我真的很想試試看。」薛映棠契而不舍地央求著。「好不好?」 衛逐離向來不重複既出口的答案。「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他語氣硬繃繃地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睡得不大安穩。」 聞言,薛映棠立時僵在當場,來不及致起的笑容掛在臉上顯得有幾分狼狽,仿佛心中的某處難堪被他赤裸裸地揭了開來。「你……你怎麼知道?」 衛逐離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了然地淡淡笑了笑。 在她眼中,他的唇角徽徽勾動的不只是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同時也勾動她心頭怒火倏地焚起,張狂燃燒每寸神經。 「不!你不知道!」薛映棠揚高了聲音,激動地把心裡的話全數頓出。「你怎麼會知道,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因你而亡的錯愕與歉疚?你怎麼會知道,轉瞬間見著鮮血逆流、屍首橫陳的怵目驚心?你……你……」 繃緊的氣一泄、高亢的聲音隨即垮下,徒留凝在字句裡的低低澀澀。「你又怎麼知道,努力說服自己相信人心本是全然險惡、希望猶存的艱難與掙扎!不……你真的不知道……」 靜默地看著她從悲憤到沮喪,他──到底了不瞭解?沉凝著臉,衛逐離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說話的權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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