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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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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雲娘遠道而來,實是有事相求。」秀眉攀得緊,她深深瞅了愛女一眼,以炯炯目光傳達她的堅決。 「與其說有事相求,毋寧說有女相托吧。」滌塵客的目光違巡而過,凡事已了然於心。「薛夫人,難道沒有別的法子?」 她搖搖頭,蒼白的臉龐透露出的靜定令人有些駭然。「這是我家官人的意思。棠兒在道長的保護下當可確保平安。」 「貧道當年以斷情劍答謝薛官人救命之恩,沒想到卻因此引來浩劫。」滌塵客歎道。「莫非真是天數天意?」 伍雲娘無奈地微微動了動唇角,無言可對。 半個身子藏在阿銀背後、一直靜靜觀看的小女孩,見場面一下於陷入凝重的沉默,於是輕輕拉扯阿娘的衣袖,囁嚅地說:「阿娘……這個老公公就是棠兒的師父嗎?」同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刺刺地瞠視著滌塵客。 「是啊!」伍雲娘環住了愛女。「還不趕快叫聲『師父』?」 「師父!」薛映棠依著阿娘的吩咐,恭敬地喊了聲。 「謝謝道長!」伍雲娘見滌塵客沒有拒絕,當是默認棠兒為門下弟子,心中的重石終於放下;而現在,她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棠兒──」她蹲了下來,溫和堅定地注視著女兒,輕柔飄忽的笑容裡潛匿著不易發覺的悲傷。「之後要跟著師父好好地學,要聽師父的話,知道嗎?」 小女孩兒秀氣的眉攢了起來,不解阿娘說這些話的意思,瞧了旁邊的老公公一眼,而後,按捺了猶疑,輕輕地點了點頭。 伍雲娘欣慰地笑了,纖細的手指緩緩撫過女兒秀似春山的眉、小挺的鼻,而後順著俏臉的弧度滑下;呵……那明如秋水的眸、不點而紅的唇可是她的翻版呢! 「棠兒乖,阿娘要去找阿爹。」伍雲娘告訴自己不可以耽溺在難舍的情緒裡,將手中的斷情劍交給女兒,柔美緊緊包住她握劍的小手,輕聲交代著:「這把劍你拿著,阿娘沒什麼能留給你,只有這把劍了。」 「阿娘……」小女孩兒雖年幼隱約之中卻也能感受到什麼,眼眶立即罩上一層水霧。「棠兒不要糖葫蘆了!阿娘,棠兒跟阿娘一起去找阿爹,好不好?」 「棠兒要聽阿娘的話,跟師父在這裡好好學。」 「阿娘……」小女孩知道娘親的決定不會改變,難過地低下了眼睫,圈起的陰景直直映入心底,困難地開口問:「阿爹,阿娘……,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棠兒了?」 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將女兒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女兒瘦小的身軀,聲音哽在喉間。「小傻瓜,棠兒是阿爹,阿娘永遠地寶貝呀,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絕對是呀!」 「阿爹,阿娘會來接棠兒嗎?」薛映棠怯怯地繼續問道。 伍雲娘咬著下唇,唇瓣的疼卻怎麼也比不上左胸的痛,再待下去,她會一輩子放不開女兒。猛然抽身,倏地站起,她再次向滌塵客道謝:「道長,棠兒就麻煩您多關照了。」 語畢,她僵硬著身子往山下走去,強忍住回頭再看女兒一眼的意念。割愛、割愛,捨下的痛楚確是如刀割川。 棠兒棠兒,阿娘對不起你……風動林葉,沙沙作響,聲音入耳後,在她的心底,全化成了沒能對女兒說出口的抱歉。 涼風習習,月明星清,本該是舒眠一場,但獸嚎鵲叫卻為牙雪山的夜晚憑添幾許詭魅意,尤其對初來乍到的薛映棠來說,更是滿布了驚心恐懼。 「阿娘……找到阿爹了嗎?快來接棠兒吧……」小女孩兒裹緊了棉被,枕臂趴在窗邊,仰望著圓盤月,嘴裡喃喃念著。 白玉似的月在她淚水的浸潤下,晃悠悠地蓮浮起阿娘帶著笑容的溫柔臉孔──這是薛映棠寧可戰戰兢兢地忍受駭人聲響,也不願躺回床榻的原因。 「阿爹……阿娘……」珠淚滾滾而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掏出阿娘留給她的那把劍,薛映棠珍重非常地緊緊揣在懷裡,直到人倦了,意識漸漸朦朧還是不肯鬆手,就這麼枕劍而眠。 天邊墜落一顆星在蟒黑的夜空掃劃出亮軌,而她眼角未平的淚,沿著臉廓的弧線慢慢滑下,在白皙的粉頰的烙上漬痕,最後落在劍柄的玉石上,水珠兒漾起了透淨的碧光。 稀薄的碧光中,影影綽綽塑現了一個人形,立在她的身側,用鐵灰色有瞳光冷淡地凝瞄著薛映棠熟睡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這丫頭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鎮日不見人影。」饒是滌塵客修為深高,已是長生不死的半仙,面對愛徒的怠于習武,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在牙逢裡咕噥。 歲月在首,薛映棠待在牙雪山轉眼過了十三個年頭,當初年方七歲的小女孩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亭亭玉立」四字用來形容她的高挑身材尚可,若是意指她的行止性格恐怕就……呃……不大合適。 果然,直到將夜之際,薛家大姑娘才背著竹筐歸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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