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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明白你的意思。」聶颯及時出言,他早從荊寒笙那兒得知羅家視她為邪祟。「你就說你娘吧。」

  羅緋衣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很專注認真,連唇角慣有的冷諷都斂了起來,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接著又說:「後來,大夫說阿娘救不回來了,奶奶才讓我去見阿娘。我還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阿娘握著我的手比雪還冷,阿娘說她要去找阿爹了,我一直哭一直哭,我也想去找阿爹呀,可阿娘不許,她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就是不許我跟她去。」

  說到這裡,銀箏般清和的聲音嘎然而止,她微微低下頭,像是沉思,又像是哀悼。半晌,才又開口,算是作個總結。「其實,人活著,不就在等待死亡麼?對我來說,這兩者沒什麼分別;唯一的分別,是阿娘的話,阿娘不許我自尋死路。」

  「我也不許!」羅緋衣的話才剛說完,鷹眸中的烈焰立刻爆發,聶颯蠻橫地湊上前去,扣住了她的腕,說不準是因為憤怒,還是胸口的莫名疼痛?

  雖然對他的霸道不陌生,但這次聶颯激動的模樣,真的讓她驚著了;羅緋衣瞅著他突然逼近的臉,好一會兒才順了呼息。

  「為什麼不許?」她不解。

  「因為我在意!」這五個字如脫韁野馬,自聶颯口中迸出。

  意料外的答案,讓兩顆心都重重一震,相對的視線驟成繩索,緊緊地捆住聶颯和羅緋衣。

  能相信麼?她仿佛失了魂,喃喃地再問了一次。「為什麼不許?」

  「因為我……」這一次,不是衝口而出,聶颯的聲音沉定如堅石,而原因,最後由他烙在她的唇上。「在意……」

  霎那間的碰觸,掀翻起情熱如浪。既然話已挑明,聶颯心惑不再,如今的思緒全系在她柔軟香甜的丹朱上,時而狂野、時而溫柔地輾轉吮吻。

  原本扣在她雙腕間的手,不知何時,已松了開來,一手滑上了她細緻的臉蛋,珍寶似地以指尖輕輕托著;一手落在伊人纖腰,盡可能將她的嬌軀往自己這邊偎近,不想留下半分空隙。

  是迷、是沉淪!羅緋衣無力抗拒他的侵奪,也無力抗拒自己胸口的悸動,抵在他胸膛的纖手,偷偷攀上了他的肩頭,不放……不想放……

  是狂、是陷落!聶颯的吻,如瑞雪飄降、如落英繽紛,以輕逸之姿,點落在她的眼畔、唇瓣、鼻尖、頰邊成為胭脂槳然,不停……不想停……

  未多久,兩人衣衫盡皆委地,赤裸裸的情欲氤氳了羅緋衣向來冰清的瞳,也燒灼了聶颯平素冷銳的眸。唇舌、指觸、眼神,乃至於每一寸相貼的肌膚都成了點燃歡愛的火把,烙下一個個的微喘和輕吟。

  就這樣吧,任鼻息交纏將兩心相束、任唇舌挑觸使情芽萌發、任體膚親合把虛空填滿,於是,任天荒地老、任海枯石爛、任星移斗轉也熄不了這情火。

  熄不了,這情火……

  他怎麼會讓局面失控成這樣?

  聶颯醒來,第一眼瞧見的,就是羅緋衣白玉般絕麗的容顏,密合著的睫羽匿住她的水眸,紅豔豔的唇微微揚著,那姿態清媚得讓人欲近不敢近。她朝著他側臥著,猶自露出了一條雪藕似的臂膀,襯著朱色錦被,愈發顯得晶瑩剔透。

  昨夜心蕩神馳的激情,立時漫過腦際,瑰麗如緋,但——他怎麼會讓局面失控成這樣?

  一切都已計劃好了,就在這兩天,他要借羅緋衣這枚活棋給赤梟致命的一擊,然而,現在……

  清淺的呼息來自他身旁依然好眠的玉人兒,這卻嚴重擾亂了他的思緒,讓聶颯不禁眉頭輕攏,唇畔也只剩下凝肅——他知道,這是猶豫、是躊躇,也是心軟。

  「能這麼決絕地將她推入風暴中心麼?」看著羅緋衣沉睡的嬌顏,同樣的問題在他心底反復又反復。

  一個冷酷的聲音如電,霎時穿過他的腦。「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聶颯,你最好熟記這一點。」那是關司鵬!是關司鵬教他的首項生存法則!

  聶颯的眸光轉而斜睨窗外已明的蒼穹,轉瞬間,溫度已降若玄冰。

  不!不能猶豫、不能躊躇,更不能心軟!

  箭在弦上,攔不住了;更何況,他曾對自己說過不下千遍——這場戰爭,是他的選擇,是這輩子絕不後悔的選擇。

  關司鵬的命、絕天門門主之位已盡握掌中,多年來處心積慮的唯一所願,說復仇也好,說野心也可,總之,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壞。

  沒有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

  第六章

  十月初七,絕天門赤梟堂——一個平日讓人望之生畏的可怕地方,卻是張燈結綵,炮竹聲此起彼落,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得就像市集。

  這,當然是有理由的。因為赤梟堂的少主——樊至剛終於找回他失蹤好些日子的未婚妻,淮北羅家的大小姐,羅緋衣。

  新郎新娘拜了堂後,就是場面盛大的喜宴,一切出奇地順利,獻籌交錯、笑聲賀語連綿不絕,連樊汝胤都快被這歡欣的氣氛沖暈了腦兒。

  就在一切即將大功告成之際……

  一群人腳步匆忙地跑上前來,成員是各方貴賓的僕眾部屬。其中,赤梟堂的率先開口。「梟主,屬下在庫房前點收各方來的賀禮,竟然……竟然發現有個女人倒在箱裡,叫也叫不醒。」

  「女人?,哈哈哈哈哈!」樊汝胤還沒說話,新郎棺樊至剛倒抬起迷蒙醉眼,朗聲大笑。「今天才娶大老婆,就已經有人替我準備好小妾啦?這禮,夠特別!我喜歡!」

  「剛兒,你失言了。」樊汝胤不悅地對他瞥了一眼,隨即又轉向那位發言的部屬。「這件小事犯不著現在說,可讓諸位貴賓笑話了。」

  「可是,梟主……」他頓了頓,卻知道儘管頭皮發麻也得說下去。「聽羅家送禮來的家僕說,那是他們家小姐,也就是……也就是咱們赤梟堂的少夫人。」

  「什麼?羅緋衣?」樊汝胤身子自座位彈起,震懾萬分。

  這個名字一出,整個場面立時從熱鬧陷入詭異的靜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樊汝胤這兒集中。

  打破緊張局面的,是個清越的聲音,那是青鷗堂堂主練如灩。「樊堂主,咱們一塊兒到大廳談談吧,連同兩個……羅緋衣!」最後三字落下的同時,她英銳的目光亦掃向了樊汝胤。

  樊汝胤被練如灩這麼一瞪,心下竟覺得虛浮了起來,這練如灩年紀雖輕,但沉靜如鋼的氣質,連他這個在武林數十載的老江湖都見之凜然。「既然練堂主這麼說,那麼,就請各位移駕大廳吧!」

  至於聶颯,始終未發言,甚至,連目光也從沒自手上的酒盞移開過;最後還氣定神閑地慢啜了口好酒,才離開座位。

  大廳之上,樊汝胤坐正中主位,為客的練如灩及聶颯則就座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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