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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微館」的竹門被緩緩推開了,一位老嫗慢步走出,黑白參半的頭髮縮成尾髻,臉上平板得沒有半分情緒。

  「鷹主。」老嫗十分恭謹地向聶颯行禮。

  「嗯,這個姑娘交給你了。」他輕輕頷首,緩而低沉地說,言下之意是不容出半點紕漏。

  老嫗的目光掃過羅緋衣。「老身謹遵鷹旨。」

  聶颯轉過身,與羅緋衣面對面,一如他所想,她的表情並未因守館老嫗的出現而有任何變化。「你跟著進屋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嗯。」羅緋衣輕應一聲,隨即越過他往屋內慢步走去,唇角依舊微揚。

  在她錯身行過的瞬間,不知怎地,聶颯突然覺得──她那抹慣擺在頰邊、清淡得析不出味道的笑容……

  刺眼極了!

  第二章

  「你沒聽說嗎?絕天門赤梟堂的少主,在成親當日弄丟了新娘子!」

  「不會吧?」語氣裡充滿了不可思議。「絕天門哎!最嗆的絕天門哎!要是底下的赤梟堂連迎個花轎都會出狀況,只怕會笑掉人家大牙……」

  「噓!你不要命啦!這種話可容你這麼大聲嚷嚷。」眼角餘光掃掃四周,繼續說道:「聽說啊,事情可沒那麼簡單。」

  「哦?難道,其中另有隱情?」豎直了耳,專心傾聽。謠言謠言,總有歌謠似的誘人魅力。

  「這……你就有所不知啦!」撐高了眉,一副得意樣。「聽說,赤梟堂的迎親隊伍,沒半個人受傷,頂多只是輕微的刀劍痕跡。你不覺得很詭異嗎?」

  「絕天門赤梟堂少主要娶的新娘會被劫,已經夠奇怪了,遇到人家來劫轎,還能全部平安無事,怪怪!不對勁!難不成,是赤梟堂與外人串通,故意擄走了新娘?要不然,真起了衝突、敗下陣來,怎麼會沒事兒?裡頭,肯定有鬼!」

  「我也是這麼覺得。」壓低了聲音,又繼續說。「前些時候,還聽說赤梟堂少主挑了數十個寨子,翻土似地找新娘子,現在看起來,搞不好是赤梟堂自個兒編、自個兒演的把戲。」

  「沒錯!定是這樣沒錯!這就叫做『欲、蓋、彌、彰』。」說到盡興處,不自覺地微微提高了聲調。「對絕天門來說,數十個寨子算什麼?連個屁都不如!『噗』地一聲,沒啦!啥都沒啦!」

  「嘖嘖嘖……絕天門的,果然陰狠!可憐的是羅家,枉羅家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真是賠了夫人還折了名聲。」江湖傳言,甚囂塵上,一切都依著他的預定計劃進行,如今,赤梟堂必須承受的種種臆測,只怕會逼得樊汝胤狗急跳牆。

  「關司鵬,你的絕天門開始傾頹了,你能無動於衷嗎?」聶颯自喃,冷笑微揚,眸底盡是用焰火鍛煉出的萬年寒冰。

  即使如今位居絕天門四堂主之一,他從未忘記深埋的恨。總有一天,他會以最殘忍的方式向關司鵬討回血債。

  對關司鵬這樣的野心家來說,最殘忍的方式就是——取代他!

  是的,他將不擇手段,奪下絕天門門主之位!

  「一川新柳臨溪淺,十里舊山共曙天,杏煙繾綣紅將滿,蕉雨纏綿綠更連。」執起擱在桌面的紙片,依靠入窗月華定睛瞧著。

  墨漬已幹的字跡相當娟秀清雅,即便非是儒冠,總還能粗分優劣。

  是她寫的?聶颯將視線轉向床榻,她睡得正沉。

  他不否認,此行是專程來看她的。想看她在拘禁一段時日後,是否仍像入谷時那般自在。

  就她徐緩的細細呼息看來,羅緋衣當真不把受囚的事掛在心間、對此,即使並不訝異,聶颯仍舊無法阻止挫敗感輕輕覆上心間!

  趨前靠近,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沉睡中的嬌顏,四周的氛圍靜得如同一泓深潭。

  連樊汝胤那只老狐狸都逃不出他的算計,連絕天門門主關司鵬他都無懼,眼前淪于夢鄉的弱質女子竟會讓他感到受挫?

  會輸給她嗎?聶颯捫心自問。

  不!絕不!腦中的答案明確。

  他,聶颯,拒絕接受任何一種形式的失敗!

  蒼穹躍金光,天已明朗。

  羅緋衣起身後,稍作梳洗,便準備走訪清早的杏花林。

  「這麼早,上哪兒去?」

  前腳才跨出門檻,不意後頭竟有聲音傳來,她微微一驚,乍然止步,定魂後才緩緩轉身。

  「見著我,你不覺得驚訝?」

  「不覺得。」澄淨的眸子向他,清清笑容如常。「如果有什麼驚訝,也只有适才吧,我沒料到這麼早會有人在這兒。」

  聶颯面覆陰翳,與此際初麗的日色相違,他不喜歡她這種笑容。「看來,你過得很是愜意。」

  「嗯,確實。」

  「不問我為什麼在這裡出現?」

  「那很重要麼?」羅緋衣輕輕一笑。「不過就是想看看被關在籠裡的鳥兒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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