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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是……是……是……」王力勤想到一個替死鬼,正合用;不過必須拖些時間才能讓他臨時瞎扯的謊話更無破綻。「是誰我真的不能說……我會小命不保的!」

  蘇意晴不再多說,猶如寒冰中燃燒怒火的眼光,毫不隱藏地射向他。其中的蘊意不言而喻。

  經過短暫的岑寂,王力終於緩緩開口。

  「是……是……我的。因為我負責和大金朝廷的聯絡,所以霍王爺封了個爵位給我。」

  「聯絡?霍王爺?」

  「是的。」王力勤佯裝無奈。「自老莊主開始即一向採取與大金合作的態度,我們這些在底下的人能如何?為了生存,只能奉命行事了。」

  「唉!」他輕歎,繼續說道。「其實真正最得利的還不是他們項家的人,項昱已經被封為『上柱國將軍』了!」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

  蘇意晴如此告訴自己,卻依舊有種疼痛在五臟六腑間不斷地蔓延又蔓延,加深再加深,仿佛被利刃鋒鏑割刺剜剟……她咬著牙強忍地將話從嘴中逼出。

  「我……我不相信。」

  王力勤輕歎一口氣,以十分瞭解,甚至是憐憫的語氣說道:「我也料想你會不信,哪個女子見了咱們俊逸非凡的莊主不是神魂顛倒、言聽計從的,就算你是郡主娘娘也得拜服在莊主的魅力之下。是不?蘇意晴?」

  乍聽自己的名從他的口中出現,意晴的心好像正飛速地朝著深不可測的崖谷墜落;已經無可挽回什麼了,不是嗎?只能眼睜睜任它跌個粉碎了。

  項昱,項昱,真是你?

  一切似乎有答案了,雖然她還是澀澀地又問:「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莊主告訴我們的,否則還能有誰呢?」

  是啊,能有誰?即使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王力勤理直氣壯的回答讓她發現如何的準備都是不夠的。現在,她知道了,如果那崖谷有名,一定是叫作「絕望」。也罷!跌個粉碎就隨它去吧,這樣應該再也不會感受到炮烙般的痛楚了。

  此時此刻,眼前的王力勤已經不重要了。蘇意晴只是近乎僵硬地說:「你走吧!」

  王力勤求之不得,卻不忘在心喜之餘為自己作最後的辯護。「蘇姑娘,請不要讓莊主知道是我說的。我一個人的命不值什麼,我爹和我的妻兒……」

  蘇意晴不待他說完,旋又隱身黑暗消失離開。目前在她的腦中想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項昱。

  「岳兄弟別來無恙!」項昱起身向剛縱身入屋的一名男子抱拳行禮。

  「托兄弟的福。」男子還禮。

  「不知岳兄弟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當。」男子豪爽地笑笑。「我家主帥有事想向兄弟請教倒是真的。」

  這名男子叫做嶽騰,是岳家軍中十分厲害的角色。不僅在兵法行軍上有獨到之處,本身也曾得異人指點功夫,是以嶽飛會將潛入金人勢力範圍和項昱聯繫的工作交給他負責。

  嶽騰自懷中取出一份地圖開始與項昱商談。「主帥預計在明春開始向南京路(今河南省為主)諸郡挺進。如果能有華北河洛一帶的義軍響應共舉,想必複我大宋之期指日可待。不知項兄弟認為如何?」

  項昱頷首同意。「我認為可行。除了與完顏兀術正面交手外,如能自後方采突襲野戰的方式不停騷擾金兵,對於金兵是心理上莫大的負累。而且……我想許多留在汴梁東京(金稱北宋的汴梁為東京)的女真王侯見情勢不穩。會計劃往北遷回中都(即今北平),如果能予以攔截,或許更能動搖金兵的軍心士氣。」

  嶽騰又是一笑。「項兄弟果然高明,難怪咱們主帥對你另眼相看。」

  兩人開始研究起如何安排伏兵,及在何處設置埋伏等事宜。

  約莫一炷香後,嶽騰收起地圖,說道:「這次我回去向主帥報告,他一定會很高興,有項兄弟這等人才相助,抗金大業如何不成?」

  「倒是想提醒兄弟,朝中持議和態度的一干臣子務須留意,尤其像是秦檜之流的小人。」

  「唉!」嶽騰真是又無奈又憤恨。「咱們軍中也不是沒人向主帥提過,只不過主帥一心盡忠報國,但求無愧,對於那些事情反而不放在心上。我也勸過啊……」

  突然「波劄」一聲,有人欲推門而入,項昱、嶽騰皆是一驚,嶽騰倉促間躍上屋頂匆忙離去。

  「怎麼是你?」項昱迎上前去,既驚且喜。「我還正要去梧桐林呢!」

  蘇意晴兀自低頭不語,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表情。事實上,她已經瞥見适才迅速逃逸的人影,整個人更是寒到骨子裡去。

  項昱見她神色有異,雙手輕輕搭扶她的肩頭,俯首低聲問道:「有事?」

  意晴緩緩抬起頭來,注視她眼前那張寫滿關心的臉,距離很近,卻又感到十分遙遠陌生,一時竟無言以對。

  項昱有些驚惶地迎視來自她的目光。認識到真心相許他從未看過她如此空洞的雙眸,即使是最初的冷漠,也不若現在仿佛失去靈魂、只存一具軀殼般,完全沒有了情感。這樣的體認讓他打從心底升起恐懼。

  那又是一種佯裝、一副虛假的面具嗎──意晴忖道。當初不就是因此而將自己的真心與信任一併交出,如今才落得這般田地的?在這場豪賭中,她是最賠不起而仍然孤注一擲的,最後滿盤皆輸,賠上了原本就殘餘不多的全部,能怪誰呵?

  「你開心了?」她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本以為心碎了就不會感到疼,可是為什麼淡淡的開口,雙唇卻不自禁地顫抖著?

  開心?是擔心吧!

  項昱被她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一問給弄糊塗了,他不明白。

  「是啊!」她輕輕格開他扶持的臂膀,一個人行至窗前看著外頭的夜,或許這樣能減輕些許痛楚吧!「能將一個人擺弄於股掌之間。」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項昱蹙起了眉。

  意晴扯了扯嘴角,掠過一抹苦澀的諷刺。她並沒有打算回答或解釋什麼,最清楚最明白一切的不就是他嘛?如果他真有什麼不瞭解,也只是他自己完美的偽裝如何被拆穿而已。

  她靜靜轉身重新面對他,問道:「剛才在你屋裡的人是誰?」

  原來還是被她看見了!但是事關重大,他是無法洩漏什麼的,難道他能夠全盤托出──說他在多年前偶識一群立志驅逐女真蠻子、重樹大宋國威的血性漢子,而與他們一同加入抗金的陣營?說他這些年來一直暗中替南方的岳家軍搜集北方情勢、地形、物質來源等訊息?說他以個人身分決心參與明年一連串的行動和計劃?

  他的遲遲未答讓意晴連最後一絲絲的希望……不!是「奢望」亦完全被打敗破了!

  「說不出來?」她輕描淡寫地說,卻再也阻擋不住心底翻湧如滔浪的沉痛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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