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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項瑋莫名地有種輕鬆感,只是想到自己曾經不明究裡地大喝飛醋就覺得有些抱歉。他高興地說:「大哥是何時知道的?」

  「知道她是女兒身是在歸雲莊,知道她的身分卻是昨夜的事。」項昱答道,並續言:「我若猜想的不錯,她必定知道得比我們多一些,畢竟她曾親身遭逢那場變故。」

  浣寧好困難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慢慢地回過神來,平靜地說:「所以你要找她把當年的事故查清楚。」

  「嗯。我懷疑八年前的劇變是有人主持策劃的,爹的死因也有必要弄明白。」項昱說,心底卻知道還有一個私人理由不容許蘇意晴就此消失。「瑋弟,你帶浣甯回莊,商隊的事兒全權交給你了。」

  雖然項瑋才十八歲,某些方面也許還稚氣未脫,但在生意和工作上的表現絕對可以令人放心,從十五歲開始慢慢參與莊務的運作,經驗上也還不算太嫩。

  「我明白。只是大哥,人海茫茫你如何尋她?要不要通令各鋪人手幫忙?」

  「不。此事不宜洩漏,你兩人也不要傳消息出去以免打草驚蛇,至於她人在何處,我自有辦法找到。」

  「沒問題。」

  「我明白。」浣甯和項瑋同時應道。

  項昱點點頭,身形一晃已出了房門。

  「求求你們,我這身老骨頭沒什麼用了,我的兒孫還年輕,求大爹們放過他們,我可以代他們一死。」他涕泗縱橫地匍匐在地,一遍一遍地哀求著。

  「什麼?我不能這樣做!王爺待我們一家子恩重如山,我怎麼可以背叛他?你殺了我罷!」

  「好好好,我答應就是了。只求你們別傷害我的兒孫,我願意……我什麼都願意。」

  ……

  「不──」一陣驚呼,蘇忠自床上坐起,他拍了拍跳動過快的心口,用衣袖胡亂地抹去滿額的冷汗。已經是第三天了,從掃墓祭拜那夜算起,他已整整三天無法安睡,每晚被夢魘糾纏到片刻不得心靜。

  這又能怪誰呢?是自己良心不安啊!他痛苦地撐著頭,無言以對。

  突然,一個黑影輕巧地從窗外躍進,點燃了小桌上的殘燭。

  火光乍現,刺得蘇忠忙閉起眼,直到適應了室內的亮度才慢慢睜開眼。是一名著夜行裝的女子。

  「你……你是誰?」他顫巍巍地問。

  那人轉過身來。

  蘇忠眯起眼打量著她唯一表露在外的眸子,一股熟悉感湧至,這般澄澈清明──不會錯的,他一定看過的!只是即使努力思索每一條記憶卻仍然想不起來。

  「你是哪位?」他又問了一次,不過已無适才的畏懼和慌張。

  那人依舊不語,默默自頸上取下一個色澤略褪的荷包,並從中拿出一塊雕工精細的玉珮。

  「那是……」蘇忠瞪視著那塊在燭光下泛出溫潤光彩的美石,竟無法言語,平復的情緒又再度躁亂。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人輕輕扯下遮布,一張絕世的容顏露了出來,她冷冷地開口:「你還記得吧?」

  「是……是……鳳舞九天?」他訥訥地回答,聲音中透著不敢相信的意味,而後勇敢地又問了一句。「你……你到底是誰?這玉珮是怎麼來的?」

  看著眼前這位老人家漸趨激動的表現,她並不急亂,只是用一貫沉靜的方式說:「我是蘇意晴。」

  「意晴小郡主?」蘇忠乍聞,腦中震驚得暫停思考。可能嗎?當年老纏著自己的小人兒已經出落成眼前這個標緻的姑娘了?他仔細地打量她的姣好面容,記憶一點一滴地拼湊起那張小臉,愈來愈鮮明。是啊!是他的小郡主!

  他慌忙地尋找擱在床邊的拐杖,欲起身行禮,驚訝喜悅如閃電貫穿全身,使他不禁有些顫抖。

  「你不必起身。我早就不是什麼郡主了。」她淡淡地說,仿佛這事與她無關。「今日前來,只是想弄清楚當年之事。」

  「郡主,你……」他有點驚駭,這個冷漠的女子不是他所熟悉的小女孩,而當年之事──她知道了什麼嗎?

  意晴看出他仍似有所隱瞞,更是不肯鬆懈地追擊。「不要再對我隱瞞事情了,你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蘇家的事?為什麼會在我爹墳前懺悔?」

  這下子,蘇忠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望著近在咫尺卻恍如相隔千里的小郡主,愧疚之情化作淚水而下,他哽咽地說道:「是奴才對不起王爺、對不起郡主、對不起小王爺,是奴才該死……」

  「你不必告訴我這些,我要的是事實。」她的言語冷得如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蘇忠胸口。

  事實?他蒼涼地苦苦一笑,事實究竟是什麼?一個老人自私地為保住兒孫的命而叛主?他穩穩自己激動的情緒,慢慢地將當年之事道出。

  「八年前王爺托孤給老奴,原是希望能帶兩位小主子到江南去。只是他們事先早就算准了,在這之前就擄去我兒子一家以此威脅我與他們配合。我起先也是不肯,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折磨下,我屈服了。當年帶著你和小王爺逃亡的路線是他們安排的。最後也是照他們安排,我利用覓食為藉口離開,而那群金兵就能……」

  「就能除去我和天朗。」她替他接著說完,心裡早就悲憤交加,天哪!父親泉下有知會作如何想呢?最信任的人居然背叛了自己!

  「告訴我,所謂的『他們』究竟是何人?」她抑住情緒,平靜地問道。

  「是完顏霍和項國夫派來的手下。」

  項國夫?果然還是有他?她曾經希望是以前錯聽,沒想到事實還是事實,意晴暗暗嘲笑著自己的傻。

  「郡主,你平安無事。那麼想必小王爺也安好吧?」蘇忠一改語調,以關心熱切的口吻說。

  「哦?你關心嗎?」她諷刺地說。「當年在你離開後,的確馬上有群金兵圍過來,我還以為是我和天朗運氣太差,為了不願金兵發現回來的你,我和天朗拚命的跑、拚命地跑,直到淮山岸邊,我在掙扎之間失足落水,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長刀刺進天朗的身子。這樣的答案夠詳盡嗎?」

  「這……」蘇忠說不上話來,深重的罪惡感再度攫住了他,顧不得自身的殘疾,他爬下床來跪伏在地,頻頻磕頭。

  意晴盯著乞憐謝罪的老人,霎時間漲滿了同情與悲憫,換作是她,亦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骨肉至親慘死而不相救。更何況,這人已經遭受良心的譴責與折磨了。她慘然一笑,說:「算了,我只要知道仇家是完顏霍就行了。接下來該是他血債血還的時候,如果你要通風報信也可以,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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