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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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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鳳翎又回憶起蕭子暮責備她的眼神,一顆心直落到穀底,雙腳無意識地走著。不知不覺跨過了秦淮河上的鎮淮橋,午時過去,日頭也漸漸偏西,她卻不覺饑餓,就是不停前進,又越過了雨花臺,出了鳳台門,賭氣的她沒留意走到了哪兒,漸漸偏遠了官道,步人一個小上坡上的樹林裡。 「氣死人了!可惡!」走了這麼遠距離,氣其實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一手輕捶著樹幹發洩了一陣,抬頭看見月光,才驚覺自己莫名其妙出了城。 「我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哼!都是相公害的!」放下了捶得通紅的手,鳳翎原轉身想走,突然眼尖地看見方才她手遮住的地方,似乎被人用利器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 「這個是……」似曾相識的符號,她擠盡腦汁想了半天——這……這不是當年他們山寨裡用來識別的暗記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當年逃難時還有未死的叔伯兄弟失散在這兒? 仗著自己武藝不俗,她毫不猶豫地朝著暗記指示的地方前進,集中精神注意四周的動靜,愈來愈深人樹林。忽而一陣細小的聲響鑽進她耳內,她機警地放輕了腳步,直往聲音來源靠近。 「……你還稱他四叔嗎?他都不認你這個侄子,篡了你的位,你還念什麼舊情?」 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地環繞在靜夜林中,鳳翎悄悄撥開擋在眼前的長草,赫然發覺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與另一名身著袈裟的僧侶正在談話。 由於女子側著身子,黑暗中鳳翎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聞她又繼續開口,「他派出李挺四處搜查你的下落,務必要致你於死!當年我們躲到滇境,趁著李挺將應天府搜了一遍朝別的地方去之後,又躲回來這附近,才勉強逃過了這幾年。這一陣子李挺可能要回朝了,只要他重新開始再搜,我們躲不了多久了!」 女子體態纖弱,但身子卻挺得很直,說話氣壯義嚴,相形之下,僧侶彎腰駝背,身材削瘦,看得出蓄著短胡,該是威猛的相貌,說話卻帶著一種頹喪的虛弱。 「罷了,我根本不想再躲了,他要殺我便殺吧!」 「你不是真的想死,否則你不會讓我把你喬裝成這個樣子。」女子冷笑答腔,語氣有壓不住的憤怒。「別忘了我們忍辱負重這麼久是為什麼!他已將支持你的人一個個誅絕,你再不挺身而出,那些人全都白死了!其他還有許多心裡向著你的人,只是嘴上不敢說,而他的濫殺已經招致許多人的不滿,這是我們大好的時機。 既然我們有一筆號召力足夠的財富,何不趁勢而起……」 「玉雲,不要逼我,我知道天下再也不是我的……」 玉雲!聽到這個名字,鳳翎心倏地漏跳一拍。她極盡眼力仔細地想瞧清女子的長相,卻是徒勞無功。正當她想不顧一切跳出去看時,樹林刮起一陣大風,吹動了女子頭上茂密的枝葉,在月光映照下,鳳翎看到了女子清麗脫俗的輪廓…… 是她,一定是她!雖然月光只出現了一瞬又馬上被枝葉遮去,但驚鴻一瞥之下,鳳翎確信那冷言冷語的女子必定是張玉雲,那張她看了千百遍的圖畫。 「逃避是成不了大事的,你這種態度,只是辜負老皇帝對你的期待,我當初救你又有什麼意義?」 僧侶長長歎了口氣,默默承受張玉雲的指責。 「你只要記得,再沒多久,你就逃不掉了,是死是活你自己決定。幾日後我會再來找你,你記得到城外尋我留的記號。」說完,張玉雲毅然轉身離開,那名僧侶靜立當場目送她,最後也喟然揚長而去。 鳳翎不假思索地在兩人離去後偷偷跟在張玉雲身後,想知道伊人落腳之處。這時她的想法只有一個,張玉雲是相公要找的人,從第一天他到山寨,目的就是要找她,不能再讓她消失無蹤…… 三更鼓響,暗夜的京城街上沒有半個人。一溜影子在此時以極快的速度閃過大街,躍人了蕭府的門牆。 剛從城外飛奔回家的鳳翎,第一時間便想沖至蕭子暮面前,告訴他她發現張玉雲的好消息。腳步停在他房前,正想推門而人,漆黑的房間卻令她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都半夜了啊……現在該是他熟睡的時候,她怎麼這麼粗心,差點就吵醒他了? 而且她幾乎忘了,他早上才凶過她的,如今應是很不想見到她 他倆名義上雖是夫妻,但仍舊未同房而眠,鳳翎沮喪地盯著緊閉的門扉,想掉頭離開,方才的一腔熱忱全消。忽然,蕭子暮沉穩的聲音在房裡緩緩響起,「翎兒,進來。」 他還沒就寢?鳳翎怯怯地將手搭上房門,卻失去開門的勇氣。她寧可在房裡等她的,是以前那個嚴肅冷漠的蕭子暮,也不願意是早上那個厲色斥責的他。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終是抵不過想見他的意念,咬牙推開了門。漆黑裡看不見他的臉,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相公?」 啪!火摺子點燃油燈,蕭子暮站在窗邊面無表情地凝視她,許久許久,一句話也不說。 頭一次,他發現自己頭一次這麼仔細看她。她的美是他早就知道的,但這一遭,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自己沒注意到的東西,這樣東西超乎于美麗的表相之外,漸漸填入他心底某一個角落,動搖他向來引以為做的冷靜。 他,很擔心她,擔心徹夜不歸的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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