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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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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否決,一臉凝重:"我的胃不打緊,我是在擔心馨怡和伯母。" "她們不會有事的。"唐若可虛言安慰,但看他那副擔心不已的模樣,不禁改口說道:"與其在這裡瞎操心,不如我們去看她們好了。" 鄭湘奇立刻綻開笑容。"若可,你真的肯陪我去?" 她本來還有一些猶豫,但小珊的尖叫聲適時傳來,她立即肯定的點頭。"我寧願出去和風雨奮戰,只求能暫時逃離她,求得些平靜。" "好,沒必要打擾威奇和你爸他們。"他精神高昂的吩咐:"我先去把車開出來,你去加件外套。" 唐若可套了件防雨的薄夾克,又撐了一把大雨傘,但一出大門,立即被淋得一身濕。 有一刹那,她幾乎想打消計劃折回安全的屋裡,但湘奇已將貨車駛至門前,向她招手。 硬著頭皮坐上車,她立即忍不住擔憂的問:"這輛車看起來好老舊,該不會出問題吧?" "不會的。"鄭湘奇迫不及待的踩下油門,此刻的他,一心牽掛著程馨怡。 車行不久,唐若可更加後悔不該貿然跟著湘奇跑出來,風狂雨驟,颱風的威力顯然比他們預料的要強烈許多:山徑兩旁茂密的樹叢被強風吹得宛如波浪般鼓動不停,有的甚至巳被強風吹得傾斜、倒塌,折裂…… 更糟糕的是,山路經過大雨沖刷巳變得泥濘不堪,車輪好幾次陷入泥淖裡前進不得,車窗前的視線不時被大雨遮住,雨刷擺動的速度根本不及落雨的速度,奇低的能見度更增加車行的危險。 唐若可全身緊繃,心跳得飛快,隱隱有一股不祥的預兆。 "湘奇,小心點!" "我知道。" 極端諷刺的是,他話才說完,駕駛盤卻突然一個打滑,車子失去控制得撞向路邊一棵大樹。 "啊——"若可失聲尖叫,一顆心險些跳出喉嚨外。 所幸,車子因撞到樹而停了下來,使他們免於滑落山崖的命運。但車身仍然十分傾斜,幾乎有一邊的車輪懸在半空中,而貨車苟廷殘喘的咳了幾聲,竟完全熄火。 "噢,上帝!"鄭湘奇懊惱的呻吟,唐若可則嚇得根發不出聲音。 他深吸幾口氣,強自慎定。"若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車子,這裡的土很松,隨時有坍方的可能,這棵傾斜的樹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 她只能點頭,強迫早已嚇軟的身軀鼓起力量,掙扎的想爬出車裡,車子傾斜更厲害,造成她的困難。若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威奇會肯施捨給她幾滴眼淚嗎?或者,他會額手稱慶,終於可以永遠擺脫她? 她從沒有祈禱的習慣,此刻卻不禁祈求上蒼保佑她度過。這次劫難,畢竟,她從不曾害過人,不該有如此淒慘的下場,更何況,她還年輕,還有好多好多的事要作,絕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上蒼似乎聽見了她真誠的祈禱,她和湘奇終於安全的爬出車子。 "若可,你還好吧?"他氣息微喘。 唐若可覺得自己從來不曾如此淒慘過,但仍點頭,關切的反問:"你呢?" "我沒事,繼續走吧。" 狂風暴雨無情的侵襲他們,他們只好以外套罩頭以減低風雨吹刮在臉上的疼痛,並且緊挨著彼此前進,準備隨時支援對方。 他們前進的速度十分緩慢,全身又濕又重,眼睛被風雨刺得張不開,一面又要和腳下的泥濘奮戰。 唐若可感到全身麻木。只能機械式的跟著湘奇往前走,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忍不住想歇斯底里的哭出心中強烈的恐懼,她錯了,跟這種恐怖的經歷相較之下,小珊的尖叫到教人容易忍受。 轉過一個山彎,一棵被強風吹垮的大樹橫倒在路中間,鄭湘奇突然頹然的跌坐在樹幹上,佝僂著背,痛苦的撫著胃。 "湘奇,怎麼了?"她的嗓音尖蛻得刺耳,完全失去平日的鎮定。 "我剛剛還是忘了吃藥,我的胃好痛……"他臉色蒼白得嚇人。 她早已分不清臉上是雨是淚,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湘奇堅強起來。 "湘奇,再忍耐一下,馨怡家就快到了。"她用手抹了把臉,安慰湘奇,也安慰自己,只希望他能忽視她聲音中劇烈的顫抖。 鄭湘奇點頭,但又力不從心的多坐了好一會,才在若可的扶持下勉強往前走。他們前進的速度變得更加緩慢,她現在不但得和惡劣的天候搏鬥,還得照顧病痛虛弱的湘奇,但真正的噩運正在前頭等著他們。 他們又轉過一個山彎,忍不住挫敗的歎氣山路的中央坍了一大塊,形成一個大窟窿,只剩下一條寬約十餘公分、勉強可行的小路。 "若可,我好累,而且胃好痛!"鄭湘奇鐵青著臉,虛弱得幾乎已經站不住腳。 她緊張得吞咽了好幾口口水,衡量前眼情勢。"湘奇,或許我們該往回走?" 鄭湘奇困難的搖頭否決。"現在折回去,路途更遠。" 風雨越來越大,使她必須立刻做下決定。"好,這路太窄,而且泥濘不堪,我先走,再扶你過來。" 他無力的點頭。 她不准自己往下看,否則將會勇氣盡失,萬一失足滾下山坡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唐若可深吸口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腳下,開始一步一步、謹慎仔細的往前走;雖然她的動作遲緩而笨拙,但至少還算順利。只可惜,僅僅剩下最後兩步,在她自以為已經安全的時候,她的腳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突然一滑—— "啊——"她驚心動魄的尖叫聲蓋過風雨響徹大地,失去平衡的身子直朝山坡下滾……不幸中的大幸,她並沒有滾得很遠,斜坡上橫生出來的樹叢擋住她的身軀。 唐若可跌得七葷八素,但一點也沒有癢痛的感覺,事實上,她所有的感官都已失去了知覺;只聽見湘奇尖銳、恐怖的叫聲,仿佛來自遙遠的雲端。 他的呼喚越來越急,越來越淒厲,她想開口回答,想安撫他明顯的焦慮,但卻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使不上來,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皮卻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無力再抗爭,終於放棄掙扎,讓暈眩和疲倦將自己征服。 在她昏迷之前僅存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如果她就這麼死去,將永遠不必再忍受失戀的痛苦折磨。 "啊——" 小珊威力十足的尖叫聲終於將大家擊倒,他們紛紛躲回自己房間,只剩下鄭威奇。 他對小珊刺耳的尖叫仿若未聞,倒不是因為有異于常人的毅力,而是他心有旁騖,根本無暇注意她;他一點也不喜歡與小珊為伍,之所以不回房間而選擇留在這裡,無非只為防止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但最後,他懊惱的發現,這絲毫無助於遺忘"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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