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烏拉米 > 花好月圓 | 上頁 下頁 |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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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願啊……右手撫上心口,隔著衣物碰著掛在胸前的平安符。平安符裡藏著能害人的東西,是她爹臨終前去附近廟宇求來,硬塞給她的。 他老人家以為仇人之子必也是十惡不赦之徒,就算被善名天不知的白四季收養了,也改不了藏在惡血裡的本性。但他又想,那孩子體內還有一半是他心愛女人的血,要他痛下殺手,他怕自己終究會心軟,於是,他把這事交由她決定。 他要她,親眼確認白春留究竟是哪一種人,只要白春留眸裡流露出一絲血腥狠勁,就把藏在平安符裡的毒約摻在他的食物裡,讓白春留和她一樣,一輩子受盡劇毒蝕骨之苦。 她和白春留無仇無恨,就算他真是惡人,這種平白無故害人之事,她也做不出來。但她還是來了,只為了,想找一個陪她受苦的人。 世上的事多不公平啊!她本來就是孤兒,雖然時常沒有飯吃,但身體健康無病;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收留她,以為可以過好日子了,誰知才是苦難的開始。她根本不在乎她爹的仇報不報得了,但若有另一個人能陪她一塊數著日子吃解藥,陪她吐血陪她瞎眼的,那有多痛快啊! 可惜,他不但不壞,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好人。她來時故意走人來人往的官道,每到一個城鎮,必定在客人最多的茶亭裡落腳歇息,就為了張大耳朵偷聽關於白莊的種種事蹟。一個人,不管他的名聲有多好、做的事有多成功,也一定有些嫉恨他的人故意說著他的壞話。只要讓她聽到一句壞話,就算是閒人惡意造謠生事,她也會信,偏偏關於白春留的壞話,連一句也沒有。 他要多努力,才能贏得這樣的好名聲?而她,真能狠下心把這樣的苦難強加在一個這麼努力的人身上嗎?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來到白莊,也許他在人前裝模作樣,回到自己地盤就原形畢露了,但她萬萬沒想到,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所有想要害人、想要找人陪她受苦的種種念頭徹底崩潰了。 這個人,不是她爹仇人的兒子,只一眼她就明白了。那張令她又愛又怨、難以忘懷的臉,就算再過十年,她也不會忘記。 「望未?」白春留見她陷入沉思,輕聲喊著。 她回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願望,已經完成了……」她徹底死心了。不可能達成的願望,就跟已經完成了沒兩樣。現在,她只剩下一個任務,就是回到她和爹相依為命的老家,把白春留的近況,原原本本轉達給躺在墳墓裡的那個人。 「白莊主,你現在……過得好嗎?」向來平板無波的嗓音,有點啞了。 白春留聽見她半啞的音色,愣了下,那道總是看他一眼就躲開的目光,此刻卻膠在他臉上。他深吸一口氣,綻出非常美麗的笑容。 「我很好。」用他一貫溫和的語調,慎重地答著。 送走了那個據說是大忙人,卻三天兩頭往冬雪園跑的一莊之主,她立即奔到床前,收拾起自己那少得可憐的隨身包袱。 過兩天就是中秋,據說每年這個時節,除了白莊的對頭墨莊有客來訪之外,江湖上各大門派、朝廷的官員,甚至遠城裡的老百姓們,都會來到白莊一同共度佳節。殊兒私下向她提過,白春留有意借由這次盛會,向眾人宣佈他倆的親事,要她好生期待著。 期待什麼呢?她根本不可能嫁給他,就算對他頗有好感也不會。她可不想在半夢半醒間,被躺在身邊的那張俊臉活活嚇死。 既然不想嫁他,也不想毒害他,那再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不趁現在走,等到來過節的客人們——進住,要離開就沒那麼容易了。 她低下頭看著那身質料不錯的新衣。照理來說,應該連這身衣物都脫下來還給白莊才對,但她怕這一耽擱,被差到別處的殊兒就回來了,於是留下幾錠碎銀,當是買下這套衣物,這才抱著她的舊布包袱,小心翼翼地走出冬雪園。 臨走前,忍不住朝四季樓的方向多看幾眼。雖然對戀戀那孩子有諸多好奇,真想偷偷去瞧上一眼,但從冬雪園到四季樓之間,往來僕役不少,要想順利離開白莊,最好別再遇上其他人。 反正她爹已經成鬼神了,想見孫女一面還不簡單,也不用她多費心了。 冬雪園離後門近,後門外是一片荊棘密林,平日少有人煙,連門衛也時常躲在牆後打盹偷懶,這些在她來白莊之前就已先勘查過了。她自認沒本事穿過那片密林,只打算沿著圍牆走,避開十字巷直接出遠城。 她在樹後躲了一陣,確認門衛的鼾聲如雷,再大的聲響也驚他不醒,才打開後門走出去。 這白莊,混進去和溜出來都這般容易,到底是怎麼在江湖上屹立不搖的? 她頗感好奇,卻也不是非要追究出一個答案。原本就是陌路了,這一走,要再回來絕無可能,就算日後聽到什麼白莊被人滅了之類的消息,她也不會有任何感慨。 走沒兩步,忽然聽見密林方向傳來異聲。她直覺回頭,正好與從密林出來的白冬蘊四目相接。正想著怎麼那麼倒霉,走到哪裡都會遇見這人,突然發現他臉色不太對勁,先是震驚,再是憤怒,然後朝她所在的方向疾速狂奔…… *** 約好在城外茶亭見面的人放他鴿子,他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憤怒,但依他的行事準則,這人接下來的日子要是太好過,其他曾經犯了他的禁忌而吃盡苦頭的人豈不是要不平了? 他提著印有許記糕餅鋪的油紙袋,一邊想著要忘麼報復失約的人,依著往常的習慣,走進荊棘密林。 這片密林並無特別設陷阱,但滿地荊棘加上林木茂密,誤入此林的人就算沒有迷失方向,也會被利刺紮得滿身傷,對白莊而言,算是極佳的天然屏障。當年老爹把白莊蓋在這種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認真思量後的決定,但對他來說,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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