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唯二子 > 木頭將軍 | 上頁 下頁
十四


  「依情理看,您何錯之有?但是戰場上變量太多……為何您屢次提議出征,我卻堅持要等,等派出去的探子回來、等京裡消息,現在您知道了嗎?」

  顧破甫悔不當初。「我太魯莽,請將軍嚴懲!」

  「那就委屈您轉任副將,我會上書請皇上調派一位將軍過來接替,往後沒有我或將軍的命令,您千萬不可貿然行事。」

  「屬下遵命,謝將軍!」

  「嗯,請起來吧,接下來還要麻煩您,做那最討厭的事。」

  「……是。」顧破甫開始調派人手。

  邵庭從頭至尾都在一旁觀看士兵們清點傷亡,火葬屍體。

  邵庭命令全營補修被破壞的柵欄、倉庫等,恢復軍營設置,另外加強訓練留營守備。

  半個月過後,軍營總算恢復原貌,但有些地方,永遠修補不了,例如缺腿斷手的士兵、例如傷上加傷的將領——

  「思容,別勉強著走路,太早開始走動會影響復原。」邵庭領著幾名百夫長,交代部署細節,卻看見李思容走來校場。

  「是,屬下只是想出來走走,許久未活動了,想瞧您練兵。」

  「哈哈!早聽說過咱們全營就屬李驍衛是個奇人,今天總算得見。」一名百夫長打趣。

  「喔?為何?」邵庭問。

  「只有他會迫不及待想讓將軍您操練呀!」

  「哈哈!原來如此。」邵庭笑開,颯爽的模樣暢快明麗,一時幾人看傻了。

  「將軍!朝廷派了監軍都督跟新將軍來,顧副將請您過去相見。」來傳話的是她前趟帶回京的士兵,此時臉上紅暗不定,面色興奮又古怪。

  「喔?」她猶疑。「奇怪了,我並沒有請派監軍。」

  「來的是將軍認識的人。」士兵一言難盡。「唉,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如屬下與將軍一道過去?趁此機會認識新將軍與監軍都督。」李思容拄著拐杖提議。

  「你行麼?」

  「行,只是拖累將軍走慢點。」他清朗笑答。

  「好吧,一起招呼了,省得還要分兩回應付那些繁文褥節。」邵庭靠近扶他,一步一步緩行。

  「多謝將軍。」李思容笑道,把傳話士兵為此緊張的模樣放在心裡。

  校場離議事大帳約有五十尺,尋常時候一刻以內就能走到,但這回陪著李思容,這段路硬是走了快三刻鐘。接近大帳時,未抬頭,她先聽見一陣腳步急促而來,接著聽見吼聲——

  「端木邵庭!」永霖怒吼,死死看著她。

  邵庭揚首,看見他的同時,一旁李思容虎軀一震。

  永霖眼底下抹著兩道暗影,有些憔悴。

  她心湖邊停泊的一艘小舟輕搖起來,晃蕩出細微綠波,隨他走近,小船晃得愈厲害。這是何故?他的模樣與分別時無太大差異,穿著月牙色長袍,整個人英俊風雅……很熟悉,卻又令她感覺陌生。

  「……永霖,你是請職任將,還是任監軍都督?」

  「你以為呢?」他視線投在李思容擱在她肩上的臂膀,再移到她扶在李思容右腋下的手。「這個軍營是沒男人了嗎?要你來攙他!」

  「只是一小段路,何況思容是舊識,你不必擔心。」

  「哼,我知道,他是你的青梅竹馬。」瞪眼睛。

  李思容面色慘白了些,客氣道:「許久不見,安王爺可好?」

  「是啊,兩年不見。」他活像個怨夫,他卻能日夜與她相處。「青硯!這人交給你,好生照顧。」

  「……是。」青硯從帳邊跑來。「見過夫人,夫人好。」

  「嗯,小硯也來了。」

  李思容一凜,遲疑問:「方才就聽見安王爺喊邵庭將軍端木,這是為何?」

  永霖面上是勝利的微笑。「庭兒,你冠夫姓這事,怎麼沒告訴你的兄弟們?你不講,他們哪知道該怎麼稱呼?」

  「唔,還沒人知道我成親了。」

  「什麼?」永霖眯起眼。「你沒說?」

  「嗯,回來時有些事情。」

  「喔。」永霖點頭。「忙到忘了。」

  她察覺一股怒氣,離開李思容,近了他身。

  「你不高興的話,往後我會記得。皇上怎麼肯讓你來?」

  永霖臉色總算和緩,仍有不豫。「二哥幫我說項,讓我把宮中庫存的補品藥物都帶上,丞相也幫了我一把,我出京,他才好辦事。」

  「嗯。」她抬手替他把圍脖兜好。永霖高她逾半個頭,此時颳風飄雪,兩人依偎一塊兒,煞是好看。「你要回去嗎?」

  「不要、不肯、不想、不願意!」永霖的俊臉扭曲。

  「這兒又冷又乏味,危機四伏,我擔心護不了你。」

  永霖最恨這句話,僵著臉彈指,幾名黑衣漢子立即飛掠到他身邊。

  「我帶了一隊禁衛軍,必要時,你也可以用他們。」

  邵庭專注看著他。

  他不禁心動,她連蹙眉煩惱的模樣都美得不可方物,他多想藏起來。

  「戰爭殘酷,你連不想看的都願意去看麼?」

  永霖唇際扯動,似想說話,卻不出口。

  他內心憂懷,擔心她,恐懼得恨不得這輩子沒認識她,最不堪忍的就是見她難受,那才是他不可卒睹的畫面。

  「我可以。」

  邵庭偏頭,略一思量,緩緩道:「你憑什麼知道你可以?」

  永霖俊臉一變。「你懷疑我?」

  邵庭搖搖頭。「我只是想,你還是回京好。」

  永霖捏住手心,一字一字吞吐:「……你真的嫁給我了麼?」

  邵庭心頭莫名抽疼,不明白為何他又問這句話,還有他空洞疏離的神態。

  「擺明著的事,你怎麼了?」

  「問你自己。」永霖嘴角斜揚。「除了人以外,你的心也嫁給我了嗎?」

  他俊目瞅著她,卻不是在看她。

  他在看……一個他想要,一個她陌生的邵庭。

  他的眼神讓她心驚,啞口錯愕間,他瀟灑跨步離開,一轉眼拐出她眼中。

  「永霖!」第一次,她的叫喚沒令他停下腳步。

  「夫人……」青硯跺腳,快氣哭了。「主子好不容易才來邊關,就是想夫妻共曆患難呀,您怎麼能趕主子走……」

  「小硯……你說清楚些。」

  「真是的!主子沒法兒拋您一個呀!自從您帶兵征戰,主子兩年來沒一天睡安穩,總在半夜醒來,成親後就更……您怎麼……嗚……就不能體貼主子呢?」

  「小硯別哭了,我沒有永霖聰明,沒跟上他的心思,是我的錯。」

  「真、真的嗎?您總算懂了?」青硯抓著袖口抹臉擦鼻涕。

  她點頭,給了保證。「我也想永霖開心。」

  「嗚……那就好,主子總算沒娶錯人……」

  「嗯,別哭,去伺候他。」

  「可是……」猶疑看著李思容。「主子會不高興留您跟李哥兒在一塊。」

  「這裡是軍營,軍令為大。小硯想留下來,往後要依我,其次才是永霖。」

  青硯想想,囁嚅道:「夫人也會讓主子聽話嗎?」

  她偏頭,還在想永霖是會聽她的意見,但那叫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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