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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心一沉。「既然我們彼此都不愛對方,不如乾脆離婚吧。你覺得怎樣?」

  她凍在原地,心內悄悄地、無聲無息地下著雪。

  「……好啊。」她低低地應道,櫻唇微啟,吃吃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我們離婚吧!」

  她決絕地表示同意,沒注意到當她點頭時,他的眼,閃過多麼陰暗的痛楚。

  這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

  傍晚,雨桐坐在廚房地上,血豔的夕陽從窗外染進來,拉長她孤寂的身影。

  她靠著櫥櫃,端著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恍惚出神。

  第一個丟下她的人,是母親。她跟自己的健身教練私奔,把當年才九歲的她丟給暴怒難當的父親。

  因為母親不光彩的紀錄,父親甚至懷疑起她這個女兒的出身,堅持帶她去驗血型和DNA。

  幸好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否則她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

  只是就算證明她和父親確實有血緣關係,父親仍然極端不信任她,總認為她遺傳到了母親的水性楊花,遲早有一天會給蘇家鬧出大醜聞。

  他管她管得很緊,從小就不許任何男孩接近她,她就像個被鎖在高塔裡的公主,孤立無援。

  直到讀大學的時候,她遇到了殷偉豪。

  他是主動接近她的。有一回,她到父親公司,據他說當他見到她驚為天人,於是熱烈地對她展開追求。

  兩人瞞著她父親,偷偷摸摸地交往,而那段時光,的確是她平淡灰暗的人生中,難得一見的彩色。

  她很愛他,卻很清楚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拆散他們,她決定離家出走,投奔他。

  他聽說她的決定,頓時驚慌,苦勸她快快收了這念頭。

  當時的她不明白,為何殷偉豪不肯接受她的提議,後來她才曉得,他看中的就是她身為蘇家繼承人的身分,如果她私自出逃了,父親與她脫離親子關係,萬貫家財恐怕就沒有她的分了。

  他背叛了她,主動向父親輸誠,他卻沒想到父親並不因此感激,反而將他從公司掃地出門。

  之後,殷偉豪仍想盡各種辦法來接近她,與她藕斷絲連,直到父親的公司倒閉,他老人家心臟病發去世那天。

  她同時失去了父親和情人,兩個人,都丟下她不管。

  這回,是她第四次被丟下了,連那麼溫柔體貼的溫徹,也不要她——

  「徹,我早知道的。」她握著玻璃杯,悽楚地啞著嗓音。「我早知道你有一天也會丟下我,我知道的。」

  她早料到,他總有一天也會離開她,他不可能永遠留在她身邊的,不可能。

  「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你這麼快就受不了我。」她垂下頭,臉頰埋入曲起的雙膝間。

  她很想哭,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有權利大哭一場的。

  可是她哭不出來,心口很痛很痛,眼睛很澀很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想,她的眼淚大概是流盡了吧?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眾叛親離的那一天。

  她的眼淚,或許已乾涸……

  叮咚!

  門鈴聲忽地響起,驚醒雨桐迷蒙的思緒。

  她惶然抬起頭,腦海一時空白。

  叮咚、叮咚!

  連續的清脆響聲流露著某種焦躁意味。

  是誰?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因為坐在地上太久了,腿有些酸麻。

  是徹嗎?是他回來了?

  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廚房,一面命自己冷靜。

  不可能是徹,從那晚向她提出離婚後,他便搬出去了,兩天后即飛往東京,說是可能接下那邊的工作。

  他回臺灣了嗎?他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決定再給兩人的婚姻一次機會?

  會是這樣嗎?

  雨桐深呼吸,命令自己克制激動的情緒,但打開門時,眼睛仍不禁點亮期盼的光彩。

  「嫂嫂!是我。」

  是璿璿。她心一沉。

  原來不是溫徹,是他的妹妹溫璿。

  她微微撇唇,悄悄嘲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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