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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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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他們一家三口在能夠俯瞰全臺北市的高樓餐廳,愉快地用餐。 「我很想念你們,真的……很想。」他很困難地從發緊的喉嚨裡吐出嗓音,胸口悶悶的,好像有顆大石頭壓著,教他透下過氣。 他抬頭,澀澀地望向父母,他們微微張著唇,好似在對他說著什麼。 「你們說什麼?」他問,卻在一瞬間了悟。「是啊,我真的很沒用,都長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想對你們撒嬌,真是丟臉。」 他自嘲,嘴角淡淡地牽起苦笑。 「我應該為你們報仇的,爸,媽,從小到大,這是支持我活下去的最大力量,我……我也不曉得自己竟會決定收手。」 另一張臉浮在空中,那是燕姬,是她甜甜地凝視苦他,全心全意信任著他的笑顏。 他難以言喻地心痛,緊緊抓住樓梯欄杆,幾乎失去了再繼續攀爬的勇氣。 「我很愛她。」他喃喃地對自己的父母表白。「她是我這輩子所能找到的,最美麗的寶貝。」 燕姬,她曾經對著他哭,也對著他笑,她的一顰一笑,都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我本來不想喜歡她的,她是江成峰的女兒,是我最瞧不起的那種千金大小姐,我根本不想跟她有所牽扯。可其實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她了,那時候她才剛剛接掌基金會,正瘋狂地跟一個窮畫家談戀愛——」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三年前?有那麼久嗎?時光,竟如此匆匆…… 「她很奇怪,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那些富家小姐,她對基金會的工作很認真,是真心想要幫助那些失學的兒童。有一次,她為了籌辦一個大型募款活動竟然忙到病倒,江成峰怪她傻,竟然為了這種事累垮自己,我也覺得她傻,她明明可以安心在家裡當她的大小姐——」他歎息,冰冷的胸口在憶起心愛的女人時,慢慢地回溫。 「說不定,我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喜歡她了。」 說不定,他已經愛她很久很久了,只是不肯對自己承認。 「我不想傷害她!」他忽然抬起眸,很急切地對父母說道:「我不想讓她受到我曾經受過的苦,我恨江成峰,我真想毀了他,可是我……不能傷害燕姬。」 他不能傷害她,他捨不得見著她的眼淚。 「江成峰得了胃癌,他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聽到這件事卻一點也不高興,我應該高興的,這是江成峰的報應,但是——」 燕姬在哭。她抽泣的聲音,撕碎他的心。 「燕姬,不要哭,都怪我,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父母的影像淡去了,像被風吹散的雲,慢慢地,飄離他夢裡。 他無助地望著那逐漸遠去的影。 「爸,媽,你們肯原諒我嗎?」 回應他的,依然只有沉默,他拚命睜大眼,拚命想認清父母臉上最後的表情。 那會是個微笑嗎?他們……不責備他嗎? 他追上去,徒勞地想抓住兩人最後的形影,他著急地往上爬,卻在雲霧中遇見了燕姬的倩影。 她靜靜看著他,清亮的眼,像在笑,又似在哭。 他顫顫地伸出手,想碰她,卻又怕自己抓不著,雙手猶豫地停在半空中—— 燕姬,你還能愛我嗎? 婚禮取消了。 窗外,晴空萬里,原本是一個極適合接受眾人祝福的好日子,但現在,燕姬只能站在窗邊,默默地看遠山翠巒。 江成峰坐在床上,面前一張小茶几架著燕姬親自送給他的早餐,他一手拿著吐司,一手端著杯咖啡,卻忘了吃喝,只是呆看著自己的女兒。 她心情不好。 江成峰再遲鈍,也看得出女兒在哀悼自己的愛情,哀悼那場臨時取消的婚禮。 「燕姬。」他忍不住放下早餐,輕聲喚她。 「什麼事?」她定神,回過頭來,唇角溫暖一牽。 「燕姬,你老實跟爸爸說,你是不是還在想楊恩典那小子?」他直截了當地問。 她愣了愣,不說話,忽然黯淡的眼神,卻很明顯流露感情的歸向。 江成峰胃一擰。「你聽我說,燕姬。」他急促地想提振女兒的精神。「這樣吧,爸爸答應你把許文彥找回來,我不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了,你如果真的想嫁給他也無妨,爸爸祝福你們。」 「爸,你在說什麼?」燕姬愕然。「怎麼突然提起文彥?我跟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沒關係的,燕姬,只要你開口,我馬上派人把他找回來。」江成峰溫聲保證。 他知道女兒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這是他權衡之下,所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他活下久了,與其讓女兒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給騙了,不如把她交給一個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成名的窮畫家,至少許文彥愛燕姬,而楊恩典只是利用她的感情。 他一定得想辦法救燕姬脫離那小子的魔掌…… 「爸,不用了。」燕姬瞅著他,仿佛領悟了父親的打算,冷靜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再跟文彥複合的。」 「為什麼?你以前不是很愛他的嗎?不是還堅持要嫁給他?」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想嫁的人,只有恩典。」 楊恩典! 江成峰憤憤地在心底詛咒這個名字。「他只是在利用你啊!你別被他騙了,你現在只是一時放不下他而已,你一定可以忘了他的!」他焦急地想說服女兒。 但燕姬只是不為所動地看著他,微微地笑。 她這笑容太冷靜了,冷靜得教江成峰背上冷汗直冒。她怎麼一點也不激動呢?經過前天晚上那一切,為什麼她現在還能如此鎮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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