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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一本正經,「還要再想想。」

  他佯作好意,「需要幫忙嗎?」

  她搖搖頭,「郎掌門日理萬機已經夠忙的了,不需要為了這點小事——」

  「別這麼喊我。」他淡淡打斷她,眼神有些遙遠。

  「為什麼?」她微微傻眼,他當掌門是名正言順的,不是嗎?

  「因為目前會這麼喊我的……」他眼神帶著明顯的譏諷,「多半不是出自於真心。」

  「我是真心的!」她急急辯解,「我認為你實至名歸,絕對足以擔當重任,那些傢伙在背後亂嚼舌根,純粹是嫉妒你,你千萬不能因此就對自己沒了信心。」

  「這就是你剛才在裡頭發抖的原因?你在為我打抱不平?」

  「他們那麼說你,難道你都不會生氣?」她掄起小拳,臉蛋緋紅,好像又生氣了。

  「他們說的是事實,我為什麼要生氣?」

  他竟然還能夠無動於衷?

  「他們說的全是謊話,你已經被他們影響了!」她愈說愈生氣了。

  「他們並沒有說錯。」郎焰直直地看著她,「我的武功不及人,我在江湖中毫無威望可言,年紀又最小,我有哪一點足以支撐青城大局的?」

  「你爹爹是武林宗師之一,他慎謀能斷,他智慧滿滿,他既選中了你,就一定會有他的道理。」

  她說得氣急敗壞的,仿佛遭人中傷詆毀的人是她自己。

  「你有沒想過他們說我爹是病胡塗或是中蠱了,也許是真的呢?」

  「那當然不是真的!」詩曉楓愈說愈是生氣,「你是最好的,他們是因為對你不夠瞭解,才會有如此的錯誤判定。」

  他愈來愈想大笑了,「人家罵我,你好像比我還要在意。」

  「那當然了,因為你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很好很好呀。」

  「我到底哪裡好了?」

  「全部都好!」她大聲堅決回應。

  郎焰終於笑出聲來了,「我才覺得你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對我中了蠱……」他伸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髮絲,俊容朝她降低,俊朗笑容化為綿綿歎息,「而我,好像也還是的。」

  對於他的動作,她只能張大著眼半天無法反應。

  她僵愣愣地覷著他傾身靠近,這也是頭一遭,她終於能將他的容貌給端詳個仔細。

  沒有糾結在一塊的紊亂毛髮,沒有虱蟲蒼蠅,她看得目不轉睛。

  她是真的中了蠱吧?她如是想。

  否則,又怎會覺得他那光滑的頭顱後方似有著佛光耀眼?

  還有,又怎會覺得他那清爽男性的面孔猶如著天神轉世?

  眼前的他,豐額挺鼻,寬闊厚實的耳垂,英挺的兩道劍眉,山型的鼻翼,顯示著性格果斷具決策力,下顎方正,嘴唇上薄下厚,顯示著處世自有定見,不易被人左右擺佈。

  她微微冒了汗,開始因著害怕而往後退縮,他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安,還有她那正在胸腔中躁動著的心也讓她害怕。

  詩曉楓一退再退,直至身後抵著了棺木再也無路可退了,既然無路可退,她也只有面對了,她抬起頭想抗議,卻讓他伸過來的大掌給嚇沒了所有的聲音。

  他也是中了蠱吧,睇著他專注而熾熱的眼神,她不得不這麼想著。

  他伸手撫上她清麗的臉龐,再順著臉頰緩緩滑下,從她的頸到肩,再到她的手臂,輕觸了下她的小掌,他的臉龐靠得她好近,溫熱而純粹男性的呼吸吹拂在她頰畔,以及唇上。

  她無意識地將下頷微微抬高,莫名地期待著。

  她並沒等得太久,他的唇終於輕輕地落上她的,那一瞬間,屋內氛圍驟變,變得曖昧,變得地轉天旋。

  從她那綻著玫瑰色的眸裡望出去,所有的物品彷佛都飄浮到半空中……雛菊、白燭、蒲團、白幔、桌幾,甚至於……是那具擱在屋子正中央的棺木。

  棺木?!

  像是從雲端跌回現實裡,詩曉楓趕緊將他給推開,並用手背用力拭著唇瓣,意圖湮滅證據似地。

  「你……你居然在你爹的靈前……嗯……」

  「吻你?」郎焰幫她接下了後語,「不行嗎?怕我爹突然坐起身來罵人?」

  羞慚轉為了驚駭,她還當真轉身去看,見棺木沒動靜,她才松了口氣。

  「你爹才剛死,你不應該……」

  「人一死了雙腿伸直逍遙,聰明如我爹者,就該知道別再爬起身來自尋煩惱了。」

  那倒是,她恍神地想,倘若當真死後有知,方才那些在白幕後方的絮語譭謗早該逼得老人家坐起身來指鼻開罵了。

  「你會怪你爹嗎?他留給你一個爛攤子。」

  「當然不會,他是我父親,我怎麼會忍心見他受苦?這幾年裡他只是在苦捱著最後一口氣罷了,能在走之前將掌門的位子交出來,他至少走得安心。」

  「他安心了,那麼你呢?」她語帶憐惜。

  「我還年輕的……」他笑得瀟灑,「我無所謂。」

  「你曾經想過接掌此任嗎?」

  「從來不曾!」他搖搖頭,「不過這幾天裡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當時不覺得,如今看來,竟都是有跡可尋。」

  父親雖然臥病在床多年,但腦子卻比誰都還清楚。

  徒兒中老大老二老三雖然各自成了氣候,都在江湖上立下萬兒,但就因為他們都認定自己最好,是以誰也不願意服誰。

  不管是傳位給他們之中任何一個,這個青城,都要分裂。

  且在經過了幾年的明爭暗鬥下來,眾人的心思盡是在爭權奪位上打轉,早已迷失了本性,更忘了青城派的修道本業,所以他們都已經不再合適了。

  反觀郎焰,就因為他和師兄們隔著一長段的年歲距離,涉世未深,氣候未成,反倒成了最好的可造之材,所以自他十四歲開始,叔公最愛找他麻煩,一次次的故意挑釁,一次次的使壞賭約,甚至連那場「終極大懲罰」,如今想來,應該都是出自于父親的授意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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