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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不是不想要,我只是……我只是……」他交咬牙,打小起便蠻橫慣了的表情變得局促,俊臉甚至泛起紅暈,「我只是嫉妒而已。」

  「嫉、嫉妒?!」她聽傻了。

  「沒錯,我嫉妒!」他豁出去地拔高了嗓門。

  「我不想在我去盡國民當盡的義務時,有個小東西卻可以和你日夜相守,甚至、甚至會霸佔了我的權利,躺在你的胸口快樂地吸吮著乳汁,你還……」他愈說臉愈紅,「你還可能會陪他一塊洗澡,和他一塊睡覺,然後你就會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將原是對我的深愛及關注全都轉給了他,等到我當兵回來時,你可能已經不再愛我了。」

  甯雪滿臉訝色,無法相信,「韓桀,你有病呀?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

  「就算是我的孩子又怎樣?只要是會梗在我們之間的『障礙物』,我都討厭。」

  「你……」

  寧雪又是好氣又不得不被他的潑蠻給弄得滿心無奈。

  她真的沒想過他當時的立即反應竟……竟然是為了在吃醋?

  「你……你……我……我……」她說不下去了,在這瞬間,她不得不為寶寶及白白浪費了的六年光陰而感到抱屈。

  「我知道我不夠成熟,我知道我任性、我孩子氣、我蠻橫不講道理……」

  愈是剖白他愈是慚愧,「但是雪兒,這真的是我當初的立即反應,我嫉妒,你看到我媽是怎麼待我的,也知道我對於我媽的情感有多麼強烈的,萬一寶寶遺傳到我的因子,再加上我這當爸的又不能在身邊,難保不會成為小韓桀第二。」

  他愈是不安剖白,她愈是感覺到了暈眩腿軟,無法再壓抑住,寧雪猝然蹲下,將臉埋進雙膝裡。

  韓桀嚇了一跳,緊張移近,「你怎麼了?」

  他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卻讓她拚命搖頭阻止了。

  「雪兒,你怎麼了?拜託你出個聲別嚇我,你是頭痛還是哪裡不舒服?」

  好半晌後她終於出聲了,卻傳出了如幼獸受傷般的嗚咽飲泣。

  「我哪裡都不痛,我只是心好疼,是我……」她因自責而微哽,「是我害死寶寶的……」

  「不是的!雪兒。」

  他蹲在她身旁,縱使很想上前摟緊她,與她分擔自責,卻又不敢。

  「這根本就不關你事的,是我大男人慣了,又後知後覺對你的感情領悟得太慢,對你總是予取予求,這才會給了你一個我不過是在玩弄你感情的印象,也才會讓你狠得下心,一定要跟我恩斷義絕。」

  「你知道嗎?」她依舊沒有抬頭,哭得抽抽噎噎的。「在躺上手術臺後,那個和善的老醫生還皺著眉頭再問了我一遍,說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卻堅決地搖了頭,定下了寶寶的死罪,一心只想要剷除和你之間的最後聯繫。我從小時候就開始寄人籬下,沉穩冷靜只是我的面具,面具下的我其實毫無自信,我覺得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媽媽才會狠心不要我,因為我不夠好,所以簡媽媽才會那麼討厭我,因為我不夠好,你才……你才始終無法愛上我……我怎麼努力都辦不到……」

  「不是的!雪兒,不是這樣的!」

  韓桀再也忍不住了,伸臂輕攬住她哭得直顫的身子,心頭沉沉的。

  「雪兒,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很好,是那些不懂得珍惜你的人不好,尤其是我,一個後知後覺,不會反省認錯,只會需索而不會付出的自大男人。」

  他柔聲哄著她,由著她繼續哭泣,林間的風混雜著竹葉及塵沙的味,將陷溺於懺悔情緒中的兩個人,溫柔地環裹其間。

  良久良久後,為了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他低聲開口。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追究誰錯於事無補,我特意去請教過一些法師,他們說如果嬰靈無法下到地府的相關部門去報到,即便在充滿正氣的寺廟裡,約莫七年過後,這些嬰靈還是有可能會成為魔鬼,離開寺廟到處遊蕩,成為孤魂野鬼,而由這種情況所造成的小鬼數量甚至占了民間孤魂野鬼總數的三分之一,如果這些嬰靈遭到了不肖法師用符咒控制住,還有可能會淪為被壞人利用的工具……」

  「我記得你以前從不信這些的。」困惑問句由她口中懷疑的飄出。

  「我仍然是的。」韓桀苦笑,「但事涉你及寶寶,說是亡羊補牢也好,說是求個心安也行,我都不想再有任何缺憾出現在我們和他之間了。」

  韓桀提起了他在來這裡的路上想好的計畫。

  「所以我想請個法師將寶寶移至臺北,找個風水好點的靈骨塔,這樣也能離我們比較近,並請人定期誦經迥向,多做幾場法事,助他早日投胎轉世……」

  感覺到懷中女子微僵了下身子,他趕緊補充,「當然,這些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一切都還得在你同意的情況下才能夠進行。」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惶惑,在面對甯雪時明顯的小心翼翼,似是怕他只要說錯了一句話,她隨時可能掉頭離去。

  耳裡聽著韓桀的話,心裡感受著他的緊張及惶恐,寧雪不禁有些懷疑這個正在向她悔過,口口聲聲要和她共織未來,甚至想將寶寶移近點的他,真是那曾經讓她愛到了心力交瘁、肝腸寸斷的男人嗎?

  寧雪沉默著,回首往事,才發現那些曾經讓她痛徹入骨的感覺,在經過了他的剖白解釋後,仿佛終於啟動了歲月的巨輪輾過,讓它們由殷紅轉化為玄黑,甚至模糊難識了……

  她想起了小艾曾經說過的話——

  心底若有了傷就該要治療,而不該表面佯裝無所謂,任由著它化膿潰爛,水遠都是個傷!

  她真的沒想到那個外表看來永遠比人小的小艾,竟會有著比她更要圓融成熟的心思。

  是她對他的仇心讓她的雙眼被蒙蔽了嗎?

  她躲了這麼多年,不願給他一個解釋或是懺悔的機會,說到底,躲的究竟是他還是自己?

  因為她仍然愛他,所以不願再給他一個可能會傷害她的機會,是這樣的嗎?

  風兒穿梭林間,帶來竹葉歎息,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好!」

  好半晌後,寧雪終於抬頭,美眸清澈不再混雜著困惑,顯見已然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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