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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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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我馬上去煮。」上海人管家中年紀大的女傭人叫姆媽,算是一種尊稱。 「麻煩你了。」只不過出自郝蔓荻的嘴裡卻沒有多少尊敬性質,純粹是後天教育下不得不做的敷衍,這才能彰顯出她的教養。 「你啊,一回到家就要咖啡。」教給她這種虛偽、打從骨子瞧不起人觀念的郝老爺子邊下樓邊搖頭。「我看你除了那張臉是東方的之外,全身上下都給洋人占走了,連骨子都是。」變成道地的洋人。 「爹地!」不期然聽見郝老爺聲音的郝蔓荻驚訝地回頭,迅速站起。 「我以為你不在家呢,結果你人在樓上,為什麼沒去接我?」她緊接著算賬。 「忙啊,寶貝。」郝老爺親熱地叫她的小名,安撫郝蔓荻。「你也知道爹地要掌管一家銀行,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做,哪來的時間專程接你?」 「哼,你就是不關心我!」郝蔓荻噘起小巧豐潤的小嘴,抗議她父親對她的忽視。 「哪有這回事!」郝老爺連忙喊冤。「來,讓爹地好好的看看你。」 郝老爺將郝蔓荻懸在他手臂上的手放下,拉開她的雙手,仔細打量郝蔓荻。 真不敢相信這麼美的女孩,竟是他的女兒,郝老爺的內心充滿了無限驕傲。她擁有一張完美的瓜子臉,櫻桃小嘴,柳葉眉,還有一頭烏黑亮麗且濃密的秀髮,任何人都要為之著迷。她生來就是個美人胚,皮膚雪白,五官細緻,身材修長勻稱。小的時候長得像洋娃娃,長大後脫胎換骨,成了充滿風韻的女人。他和已經離異的妻子長相都很普通,卻生出了個這麼傾城傾國的絕色,難怪他會特別疼她。 「你果然長大了。」打量完了女兒,郝老爺心有所感地做出結論,多少感歎歲月的流逝。 「都已經過了五年了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大家都是女中一畢業就出國,就她爹地捨不得她離開,硬將她留在上海一年才讓她到法國留學,害她硬是比別的同學慢了一年。 對於她父親突如其來的感傷,郝蔓荻不當一回事,除去抱怨之外,只關心另一個話題。 「爹地,我們銀行最近的業務如何?聽說好幾家銀行都承受不了國際的壓力,紛紛倒閉呢!」說著說著,她又坐回到沙發上。 兩年前美國華爾街股市大崩盤,連帶著引起全世界的經濟蕭條,上海也受波及,她真怕她爹地的銀行也受到影響。 「這個……」突然間被問及這個問題,郝老爺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隨意打發道:「既然是世界性的經濟大蕭條,爹地的銀行怎麼可能不受影響?多少都有一點差。」 「真的嗎?」這下不妙了。「爹地的銀行也有受影響?」郝蔓荻憂心忡忡。 「瞧你急的。」郝老爺反過來取笑她。「只是一點點影響,爹地自個兒會應付,你就不必太擔心了。」 郝老爹誤以為郝蔓荻是為了他而憂心,殊不知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再買漂亮衣服,也不能換車子了。 「小姐,您的咖啡。」姆媽煮好了咖啡,放在她面前。 「謝謝你,李媽。」郝蔓荻看都不看下人,隨手端起咖啡。「咖啡的顏色不對,下次煮濃一點。」淡得跟水似的,怎麼會好喝? 「是,小姐,下次我會記得煮濃一點。」姆媽彎了彎腰,退出客廳。 「我說蔓荻,你偶爾也該對下人好一點。」別老是盛氣淩人。 「爹地自己還不是一樣,還說我呢!」郝蔓荻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呋,真是難喝死了。 「算了,我不喝了。」郝蔓荻攢緊秀眉,重重放下咖啡杯,從沙發上站起來。「坐了好幾個星期的船,我想先回房間休息,明天和女校的同學還有約呢!」到時再好好地喝上幾杯香濃的咖啡,省得被下人煮的中藥水給嗆死。 「你才回國,馬上就跟人有約了?」雖然早知道郝蔓荻生性好玩,但郝老爺仍覺得很不可思議。 「在法國就打電報約好了,有什麼辦法嘛!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見到我,總不能讓大家失望。」她一向就是朋友的中心、是最亮眼的存在,無論男女,都喜歡圍著她打轉,她也很煩呢! 「唉!」對於這個被他寵壞了的女兒,郝老爺只能歎氣。他們父女,幾乎無法好好坐下來談心。 「我上樓了哦!」郝蔓荻不曉得父親想跟她說些什麼,不過她一點都不關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蔓荻、蔓荻!」始作俑者的郝老爺,只能追著女兒的腳步,在樓梯口呼喊女兒的名字,她卻始終不曾回頭。 第二章 撩人的法國香頌在黑人女歌手口中沉澱成最香醇的美酒,飄散在法租界每一家咖啡廳之中。 就和全世界最先進的城市一樣,此時的上海也是籠罩在一片爵士樂之中。留聲機裡播放著爵士,飯店舞廳裡樂隊現場演奏的也是爵士,到處都可以聽得到爵士的曲調。 「這首歌已經過時了,現在巴黎最流行的歌是……」 位於貝當路的某間咖啡店裡,有個穿著嫩黃色碎花洋裝,領口系著一條褐色絲巾的絕色佳人,正對著一群圍著她打轉的女孩們,傳遞法國最新流行訊息,聽得她們好羡慕。 她們各自都得到一份郝蔓荻從法國帶回來的禮物,那是和她領子上圍著的同款絲巾。在一陣尖叫過後,她們沮喪的發現到,就算是相同的東西,她們穿戴起來的效果硬是比郝蔓荻差一截,不過這不影響她們聽她說話的興致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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