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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在意外頭怎麼講她,反正她要出嫁的機會渺茫,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怕的是仲裕之不知道又要出什麼怪招來對付她,連帶耽誤了她的工作。

  「我看小女子改日再來好了,告辭。」越想越覺得不妥,藺嬋娟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等,藺姑娘!」總管連忙叫住她,著急道:「您可別害小的啊!少爺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將藺姑娘帶到,您這一走,不是害慘小的了嗎?小的求求您了。」

  總管顯然還滿敬重他主子的,深怕把任務搞砸。

  「好吧!」她投降。「那我就上他的院落一趟,免得害您挨駡。」

  在總管感激的眼神下,藺嬋娟果真朝內院走去,彎進仲裕之居住的院落。

  沒進到這裡以前,藺嬋娟一直以為仲府夠大了。等真正踏入這個四間廂房圍抱的院子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印象錯得有多離譜,仲府的規模超乎想像,足以媲美王府。

  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居住在這麼大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滋味?

  她發現到偌大的院落中異常安靜,四周岑寂到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忍不住心生幻想。

  太誇張了。簡直比她家還要安靜,真不像是仲裕之的個性。

  藺嬋娟其實不那麼瞭解仲裕之,但她勖起碼看見過不下十回他被女性糾纏的情景,因此斷定他不可能放任院落如此寂寞,少說也要夜夜-笙歌才像他的作風。

  只不過,擺在她眼前的事實是,院落裡沒有任何一個人,看來只好靠她自己探索了。

  「仲公子。」硬著頭皮出聲,藺嬋娟實在不願意叫他。

  「仲公子!」她再喊一次,這次總算有點回音。

  一陣的聲響,自某一間廂房傳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你嗎,仲公子?可否回答我?」藺嬋娟一面喊,一面朝那廂房走去,且透過門縫,看清仲裕之此刻的動向。

  他正躺在床榻上,嘴裡喃喃自語,額頭冒出鬥大的汗珠。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既難過,又像個小孩般無助,仿佛什麼巨大的痛苦困擾著。

  她接著推門進去,走近他的身邊試圖聽清楚他夢囈的內容,拼湊他何以顯露出痛苦的原因。

  床榻上的他,此刻正像個小孩似的伸出雙手,對著空氣乞求。

  「不要拋下我,求求你們不要拋下我……」

  他的雙手撲得厲害,恍若想抓住誰的臂膀一般激動,卻什麼也抓不到。

  是誰?他到底想抓住誰,表情為何如此痛苦?

  「走了,又走了。」仲裕之絕望的搖頭。「你們總是在需要時才會想起我,不要的時候,又把我放下……」

  夢中的他似乎回到孩童時代,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他們不是我的父母……」仲裕之忽地哭嚎。「你們才是我的爹娘,才是……」

  孩提時的夢魘,繼續吞食著成年後的仲裕之,將他困在夢境與現實的邊緣,不得安寧。

  藺嬋娟佇立在床側,垂眼凝視他恍如孩童的神情,腦海裡升起有關他的種種流言。

  她曾聽人說過,他出生沒幾個月,就因命中帶煞,被他父母丟給鄉下一戶佃農,由他們代養。幾年以後,因家中無子,又被帶回金陵,過了幾年大少爺生活。之後,他爹的一房小妾生了個兒子,接著又把他丟到鄉下,換另一戶人家寄養。等到嬰兒夭折,他又被接回來,重新當他的大少爺,一直到下一個繼承人出生,他又再一次被丟回鄉下,如此反反復複,他不知認了幾對養父母,當了幾回棄子,最後終於等到仲老爺再也生不出孩子,才總算確定他的大少爺身分。

  看著他眼角上的殘淚,藺嬋娟的內心有一股說不出的哀傷。孩子是無辜的,出生亦無從選擇,可大人們卻往往由於自個兒的自私,擅自決定孩子的命運,導致孩子在成年後,還無法擺脫童年留下來的陰影,因而在許多時刻顯得特別荒唐。

  毫無疑問地,仲裕之即是父母私心下的受害者。他的人格被扭曲了。被他父母的作為扭曲,可罪過卻算在他身上,是殘忍,也是不公平,然而卻沒有人能夠體諒。

  枕頭上斷續傳來的呻吟聲打亂了她的思緒,她收回關心的視線,卻來不及遠離床邊,因而被仲裕之逮個正著。

  「他媽的,我的頭痛死了……」仲裕之一邊起身,一邊忙著揉太陽穴,迷蒙中瞧見嬋娟。

  「咦,是你?」他坐起來。「你來幹什麼……」他的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我懂了,該不會是太想念我,所以忍不住過來看看?」

  仲裕之亂不正經地勾起嘴角,眼神輕佻的調侃嬋娟,好像她是全天下最饑渴的女人似的。

  藺嬋娟馬上更正自個兒方才的想法,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來收錢。」她面無表情的抹去他的自大。「總管說你在等我,拜託我一定不能走,所以我才會在這兒。」

  十分合理的解釋,卻形同當場潑他一盆冷水,使他深深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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